家書 文:彌勒熊
從小到大沒接過家書,只有在花蓮當兵剛下部隊的時候,有一天排長給了我一封用毛筆署名的信,是你特别寫來的。
你雖然沒有很高的學歷,但在日據時代完成的小學課程,奠定了日後能以流利聽說讀寫的日文,來應付來自日本的嬌客。
打開那封信,裡裡外外都是娟秀的書法,以前你身體還硬朗的時候,逢年過節看你寫春聯是一大享受,幫你磨墨也是我們爺倆的樂趣之一,家裡兄弟姐妹都遺傳了你些許藝術的才華,但獨獨身體弱小的我有機會就讀被稱為貴族學校的美工科。
你在信裡告訴我要聽長官的話,要好好做人,想到自己曾有段叛逆期,把沒讀什麼書的你們當成恥辱一般,不敢告訴別人你的職業,不敢帶同學朋友到家裡作客,自己的無知,你從沒有責怪,卻寫了這些至誠懇切的話告誡給孩兒。
一想到我的不孝,就不禁自責。
退伍前用身上僅剩的薪餉三四千元,在花蓮街上隨意買了一付對戒,還自以為多了不起的送給你跟媽媽,還記得你默默的收下,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後來家裡的每況愈下,渺小的我尋思能做點什麼?
抓住佛經裡寫的:「一子出家,九族生天」偈頌,天真的以為這大概是我唯一能做的吧!
沒有你們的同意,第一次到佛學院就讀,不知讓已經在洗腎的你多少肚掛牽腸,自以為高明的每天回向給你跟母親功德,就以為盡到了做人子的一分?
記得你生命中最後的23天裡,有一天突然醒來對我吼說:「都不在身邊叫做孝嗎?」
讓我啞口無言。
那天半夜只有我一人獨守,病榻前的你看起來更憔悴、無助,你的一聲輕咳讓我驚醒,不知在床前望了你多久,鼓起勇氣的抱著虛弱的你,突然無法自己的哭將起來,直到淚濕透了你的衣裳,連忙幫你換上乾淨的內衣。
這幾分鐘的相處跟畫面我記憶到現在,電影蜘蛛人男主角抱著叔叔天人永隔的剎那,如同那天我親眼看著你斷氣的那一刻,海底總動員慌張尋子的熱帶魚又讓我看到了你,情不自禁一個人在戲院裡頭大哭,沒有人知道我在幹嘛!
昨夜我又失眠,爸,我好想…好想…你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