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樂(3-1)
小米雖然個小,但號稱160公分的身材,還是得當兵,民國七十幾年當時,聽過很多軍營裡操練有多可怕多辛苦的傳聞,加上當時小米已經茹素一心向佛,當兵幾乎是等同作戰殺人的一堆連想,這讓小米一想起來就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尤其從復興美工畢業後,幾個最要好的同班同學,都早早當兵去了,再加上跟家人溝通不良,這讓小米過得相當痛苦,有一次他還在公館台大旁專演二輪電影的大世紀戲院樓下,一家天王青蛙王子高淩風所開的地下舞廳裡,半夜兩三點,孤拎拎的一個人伴隨著空曠的舞池,夾雜著煙味汗臭味的冰冷空氣,就這樣哭將了起來,好冷好冷……,小米內心裡就跟這座沒什麼客人的場所一樣,死寂冰冷。
為什麼小米會這麼晚當兵,除了他太早讀以外,從小身體不好的他,也因為家裡人口眾多,母親根本無暇照顧,尤其阿月一天到晚要盯著阿財有沒有亂來,另外一早醒來不是這個要繳班費那個要買什麼,家裡經濟狀況也因為阿財轉換跑道,從貨櫃司機變成計程車司機,一下子收入銳減,孩子一個個也大了,隨便養就隨便大。
在阿月的觀念裡面,打針是最快最方便畢其功於一役的治病好方法,反正到醫師那,丟給護士愛怎麼打就怎麼打,於是小米因為每個月都會習慣性感冒,每次都打個一兩針靜脈注射,打到最後兩個小屁股就變成像被冰淇淋杓挖了兩個洞一樣的,變成了青蛙腿,複檢了兩次,第三次儘管還是會痛,但小米咬牙讓自己終於通過了三總軍醫的檢查,在同學即將一一服役完畢之前,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從軍去了。
一下新訓中心那第一周小米幾乎都已經快忘了自己怎麼活過來的,耳朵邊最常聽到的一句就是班長排長連長罵你是「死老百姓」,聽久了其實都免疫了,還有一個星期緊張到都沒上廁所,唯一鬆口氣的時間是快退伍的政戰士,常叫自己到他小辦公室裡出公差,小米超緊張的,以為自己做錯事要被處罰,沒想到他第一個貴人就是政戰士,出公差就是陪他聊天,哈哈,是的,就是陪政戰士聊天,那半小時的閒聊就像是荒漠甘泉。
不過小米下部隊到花蓮銜接訓練時就沒那麼幸運了!那個夭壽的花蓮政戰士完全不管小米左腳底下已經爛到見骨的雞眼,還捨進求遠不去找司令部的軍醫官,竟然把小米載到花蓮市區一個密醫那,隨便的拿紅藥水也沒消毒就塗兩下,還拿了兩百的醫藥費,當時小米入伍二兵的薪水才區區1050,導致最後小米當了兩個月的跛腳大仙,銜接教育的後半段時間裡,就這樣掛起了病號,升起免戰牌,其他弟兄沒日沒夜的操課回部隊,對著穿著內衣在房裡吹電風扇的小米是又羨又妒的,這也算小米的因禍得福吧!
而這兩個多月的魔鬼操練比剛入伍的日子更可怕,上莒光日連十分鐘上廁所時間也不給你,班長們玩上癮的,不是整連來個「離開地球表面」,不然就是「老漢推車」,吃飯只能坐板凳的三分之一,花招可多的呢,應該是師承自「滿清十大酷刑」吧!小米心裡這麼想著。
好了!在中心因為沒被挑上到總司令部的美工兵,小米想說至少花蓮這偏鄉僻壤就是他了吧!真的弟兄們都被操到發瘋了!作戰處主任來挑兵準備補充司令部本部連的缺員,就開口問啦:「誰會煮飯?誰會開車?誰會美工?……等等」,其實兵籍資料裡清楚得很,主任只是問個樣,早就決定好誰誰誰的啦!沒想到問到誰會美工!連上弟兄竟然有十個人舉手,作戰主任都傻眼了,不是只有一個嗎!他嘴裡嘟嚷著,好吧!現場考試……,筆下見真章。拿著紙筆幫身邊的弟兄素描,這一次考試大概是小米這輩子最緊張的一次,小米用盡吃奶的力氣將生平功力用光,他心想我再不離開這,八成要被玩掛了吧!
好了一周過去了,一些已經決定去向的弟兄們也一一歸建報到,剩下不到十個不知會淪落何處的兵就在這等著,一天,一高壯一精瘦的士官長跟軍官來了,兩個都精實的很,一個像阿諾,一個像跟他打架的液態金屬人,兩人還不約而同戴著墨鏡,是想嚇唬誰啊!
精瘦的是官,他唱名啦!誰誰誰,大概挑了一半五六個,他一看到小米拄著拐杖走出來的,差點失態的大笑,你是啥鳥兵啊,他這麼說著,此軍官姓鄭,面惡心善,將來還跟小米變成了超match的哥兒們不過這已經是一年後的事了,那個阿諾士官長其實就是將來小米的師傅,準備把政二科的美工職務交接給他的,但這時候小米只覺得他看到了一隻怪獸……。其他五個司令部的小兵就由阿諾帶回去,那走不到十分鐘的路,一官五兵足足操了三個小時才到,小米跟鄭排長,早就騎著一台軍用機車加上一根拐杖兩個半小時前就到了。
其他五個同梯的終於爬進本部連時,差點沒把坐在寢室裡的小米毒打一頓,你他媽的,我們用跑的爬的你他媽大爺給我坐車,還有排長當你司機……幹!
說小米沒談過戀愛還真沒人信呢?其實小米有喜歡過一個女生,而且暗戀她很久,可是偏偏他沒經驗又拙於表達,她是動畫訓練班坐他旁邊的小學妹阿花。阿花一頭長髮飄逸一個人在台北討生活,很乖很安靜,每天早上會喝一大杯的純檸檬原汁,還練瑜伽,每天跟小米打打鬧鬧日子很愉快。
小米在新訓中心跟下部隊半年裡,幾乎都是靠著阿花跟幾位年紀比他小點的動訓班妹妹們給他的信過活的,阿花超可愛的,信裡的字體就是小昆蟲般爬來爬去的,有寫錯字她會用小貼紙黏上,一封信裡東一個紅西一個綠的,笨笨的小米一直到有一天不小心才發現,原來有這招。
好了!總算兩年軍旅生涯的最終去處到了!花蓮司令部……。
那阿諾士官長人其實很好,但看他操兵你會嚇死,你以為銜接教育結束了嗎!NO,這才剛要開始咧!
五兵加小米六個一排站好,雖然司令部裡綠草如茵,花蓮空氣又超棒的,但小米沒心情享受,阿諾開口了,你以為你拿拐杖不用操嗎?給我好好站著!旁邊的白目同梯突然鼻孔裡哼的一聲,阿諾立馬跑過去,以幾乎要跟他接吻的距離對他咆哮:「喔!你有意見嗎?」小兵大聲回說:「沒有」,「報告,沒有,班長我沒有」。
阿諾往後緩慢的退三步,手握緊,放小兵兩胸正中的劍柄軟骨處,然後就像武林高手一樣,也沒看他使力也不見他移步,碰的一聲,我那可憐的同梯就直直飛到司令部的牆邊不動了!
我的媽啊!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