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財
阿財一出生的時候,就有一頭捲髮,也不知道他是遺傳了誰,人家都說捲髮的人比較風流,這個說法讓他後來結婚後,一直跟老婆爭吵不斷,常常為了襯衫沾到了口紅印,還是身上沾染了脂粉味,大吵大鬧,街坊鄰居常常聽到都習以為常。
其實他一生過得蠻辛苦的,跟阿月結婚雖說是自由戀愛,這在民國三、四十年時期可是還算少的,小小的漁村,一有風吹草動還不是三姑六婆過五分鐘後就搞得全村人盡皆知不是嗎?他們倆戀愛也算是小村裡一樁佳話。
結了婚當然就不同,想打拼事業有一番作為,這那個男人不想這樣咧!離開小鄉鎮到基隆這般大點兒的都市,似乎是個不錯的想法,很快的阿月肚子裡立刻有了消息,夫婦倆更覺得打拼的有勁有目標,阿財一身精壯要幹嘛都行,基隆碼頭多的是貨櫃每日進進出出,開貨櫃連結車應該是不錯的行當。
阿財馬上跟著師傅學開車,他個頭不高但很努力也很快就上手,開得不輸給自己師傅了。開這車完全看你一天跑了幾趟來決定掙多少錢,一天全省這樣來回跑,回到家吃到愛妻煮的熱騰騰的一餐,看到她日漸圓滿的身材,孩子就快要出生了,這讓他感到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月的孩子
這一家人還真妙,阿財生肖屬龍,他爸爸也屬龍,自己第一個孩子也屬龍,最疼的三子也屬龍,長孫也屬龍,這屬龍在中國人觀念裡是好命的,這讓阿財對於自己大兒子感到滿意,真的就像是個寶的疼,而且大兒子還非常懂事,從沒有讓二老擔心過,功課在學校裡常常拿第一,還會養蠶寶寶賣給同學貼補家用,比較麻煩的是他個子遺傳了母親阿月,特別的小,在學校裡被欺負回到家一句也沒說,爸媽看在眼裡自然是心疼的,就讓他去學點功夫保護自己吧!阿財這麼想著!
說到生孩子,除了大兒子木塚,三兒子木易,其他大女兒光香,二女兒靜香,二兒子木村,每一個都像約好了一樣,三年一個三年一個接著生,阿月不單單在柳家有面子,大家都稱讚她的肚子爭氣,而且孩子一個比一個乖,幾乎不曾給他們添過麻煩,讓他們為了功課、作業、成績操心,雖然夫婦倆,一個在日據時代只讀到小學畢業,一個是讀了兩年,但曾祖父清朝時可是個秀才,這八成隔代到這兒了呢!呵呵!
比較麻煩的是排行老六的木米,小米,根本不照柳家的傳統,明明阿財跟阿月都避了孕的,前一個木易也才坐在娃娃車裡流著口水學走路不是嗎?怎麼這回兒阿月又有了咧!感情好到連生五個是一回事,這不按計劃懷了的孩子是要還不要啊!阿月從一開始就傷透腦筋,這要不要拿掉啊!
當然既然有名有姓最後自然是生了下來,可是出生的時候,這小米的大頭還是把阿月折騰了個半死,差點死死暈暈去,胎位不正,生產台上這生了五個孩子的她,硬是搞了很久才生了。
這孩子是在處罰我當時想過要拿掉他是嗎?阿月心裡OS。
◎小亨利
這小米天生註定一輩子被取外號,取個沒完沒了,說大哥木塚個頭小被欺負還學武功,這小米更矮小,照片裡被爸媽抱回老家鄉下作客的那張,一手抓著自己的大耳朵,一臉害羞的模樣,在配上他大大的頭,瘦瘦的四肢,偏偏肚子大到像非洲難民的孩子似的不成比例,怎麼看都好笑。
小不點、小魚兒、小豆豆……,反正他就是以小字開頭外號多到他都不知道有幾個咧!
有一天已經讀了號稱全台灣最貴的美術貴族高職學校的小米,喔!他這時已經開始走國際路線被叫小亨利了。
小亨利很愛惜舊的東西,尤其是跟自己有關的事務照片衣服本子啊之類的,他不小心翻到自己小學六年使用的家庭連絡簿,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一年級上身高:99公分,體重:21。這…99,這寫錯嗎?哈哈!!
現在三四歲的小朋友,身高一百多的比比皆是,99是什麼東西啊!
◎美猴王
這孩子都生了,總得照顧吧!
阿財跟阿月六個孩子該生的都生了,也大概生不出來了,阿月都已經快40歲了,再生會被街坊鄰居笑吧!不過他們那年代的人生個五六個都很正常,而且政府還鼓勵大家增產報國,人丁旺好做事,當時的氣氛的確是這樣沒錯。
工作了十幾年下來,柳家的經濟狀況隨著阿財的努力也漸漸改善不少,甚至於可以說是富裕的,除了大兒子木塚,從光香、木村、靜香、木易到木米,每一個孩子阿財跟阿月都讓給不同的奶媽帶過,一方面當然是自己照顧不過來,二方面台灣人的觀念裡,啦煞養啦煞大,給奶水多的奶娘帶更好,反正到了兩三歲,前面的哥哥姐姐也開始有辦法幫忙一些,而且一家人衣服褲子從大的傳給小的,尿布、開擋褲、背巾,一個接著一個用,非常給他環保,完全不浪費呢?呵呵!
鄰居介紹了罔飼給阿月,罔飼剛生了孩子,只比小米大沒幾天,奶水正多呢,前一個木易白白胖胖的,阿月常常帶回家自個兒照顧,而且木易的奶媽也很疼他喔,兩個歐巴桑還搶著養呢?把小米丟到罔飼那應該OK啦!
不過小米印象中對罔飼卻幾乎已經沒啥印象了,只記得曾經穿的美美的戴個帽子被阿月跟罔飼一家人還有木易一起拍過很像全家福的照片,剩下的就是每到過年過節,罔飼跟她老公,會叫自己表演當時他最愛也最會唱的黃俊雄布袋戲:美猴王,主題曲「水噴噴」。
◎水噴噴
威震在花果山下的美猴王,
講道義,守公理,
除暴安良,求長生,
渡遠洋,步過萬重山,
七情六慾,煙消雲散,名利看得淡,
不怕苦,不畏難,衝破黑暗關,
水噴噴,水噴噴,
錦鏽人生,處處充滿光明和希望,
嘴唸著避風避雨的真禪經,
腳踩著七彩的筋斗雲,
一轉身,無蹤影,長空任我行,
無中生有點石成金,撒豆能成兵,
懂仙術,武藝精,事事皆稱心,
水噴噴,水噴噴,我是脫胎換骨快樂的孫悟空。
小米第一次表演就是唱著這首歌,他還記得,那隻美猴王的金箍棒是從猴王耳朵裡神奇的掏出來,然後牠嘴巴一吹手上一拎,變成好大好大一隻唷,就開始打擊那些可惡的妖魔鬼怪,真是厲害啊!
唱到高興處,大人比小米還興奮,小米就煞有其事的跳著舞著,彷彿自己是美猴王上身似的,小手轉啊轉的,他轉的越大力,大人們就笑的越開心,小小心靈似乎抓到了讓別人快樂的秘訣。
水噴噴,水噴噴,我是脫胎換骨快樂的孫悟空……。
他一直唱著舞著。
◎第一次搬家
一直到三歲左右,一直被丟在罔飼家裡養著的小米才終於被帶回家,小米前幾天一直哭一直哭,因為之前在罔飼家裡他知道那不是他爸媽,每次有個胖胖的歐巴桑,要叫她阿母的那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會帶很多很多的食物水果來給罔飼,他還看到阿母都會拿錢給罔飼,罔飼也一直講會會我會好好照顧這個小米啦!
後來是阿母看小米不行了,再不把小米給罔飼當乾兒子,瘦到都快掛了,罔飼那個同齡的孩子是給他圓滾滾胖嘟嘟的,八成給小米的補給品全進了他的五臟廟了,只好使出最後一招,送給罔飼當乾兒子,看會不會對小米好點,不然阿月家裡一大五小忙死她了!
後來阿月發現還是沒啥用,好吧!那只回帶回自己養,反正木易也大了,準備要讀幼稚園了,小米回家剛好其他哥哥姐姐就幫忙帶一帶囉!
三年沒在自個家待幾天,這下子陌生環境還有怎麼那麼多人,摸他捏他,小米嚇死了,為什麼我要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換著住啊!
小米沒想到的是,他這一輩子一直到50歲前,居然可以搬家搬到五十次以上,這還是一開始而已呢?
◎幼稚園
小米的哥哥木易在全家從基隆搬到汐止之後,就開始上幼稚園,每天媽媽都會幫他打扮,頭髮沾點水把瀏海伏伏貼貼的黏在額頭前,當年流行像西瓜皮似的造型,每個小男生幾乎都這樣,然後換上幼稚園發的小短褲加上小圍兜,頭上再戴上有帶子的小圓帽,這對小米來說大概是全世界最帥的造型了。
每天一早哥哥上學去,有一台娃娃車來載,然後哺哺的開到不知道在那的學校去。中午或傍晚又一樣的車車戴回家,哥哥看起來有時候滿頭大汗臉黑黑髒髒的,有時候就乾乾淨淨的,不過眼神總是充滿了滿足與興奮,就會告訴爸媽今天在學校那個同學如何如何,那個老師教了什麼東西,今天吃了啥點心:紅豆湯、綠豆湯、還是豆花、粉圓…,然後就坐在媽媽準備的小桌子前,把小書包倒出來拿出今天的功課,在那塗啊…,畫的…,小米看的眼睛都發直了呢?
心想:哇!哥哥好神氣喔!我也要讀書!
媽……!媽……!我也要讀書!我也要讀書!
「我也要讀書!」這句話常常掛在小米嘴上,尤其小易哥哥不隨便讓他摸他的書包,這更是讓小米氣絕,心想,哼!有什麼了不起的!
「有什麼了不起的!」半年後,當小米拿到媽媽真的幫他買了汐止幼稚園的小書包小短褲小圍兜的時候,他心裡面一直大叫著這句話。
那幾天他興奮到一直吵著要坐上娃娃車,都被隨車老師慈祥的笑著阻止。
終於,新學期來臨,娃娃車來了,就在老師要帶小米上車那天,柳家又搬家了,五歲之前,小米跟著家人又搬了一次家。就在他要讀幼稚園上娃娃車的同一天。
「我要讀書…我要讀書…」,小米邊叫邊看著娃娃車就在他眼前的正中央伴著汐止早晨七八點昏矇的空氣中朝著一點透視的位置漸漸消失。
「我要讀書…」,小米不單單沒有讀幼稚園,他當然也幼稚園沒畢業了。而那一整套的幼稚園小朋友裝備,就這麼讓小米朝思慕想的保留到了高中三年級,才丟掉。
原來天平座的小米愛檢垃圾的習慣是從小就養成了!@@
◎汐止
民國59年的汐止跟南港整塊幾乎都被有的沒的工廠佔滿,唯一一條產業道路筆直直的看不到盡頭,現在是大同路接南港路的這條大馬路,當時也為台灣經濟貢獻了不少,旁邊就是整天轟隆轟隆響個沒完的台鐵火車,以前的蒸氣火車大概是最讓人受不了的噪音,尤其是它會突然的拉出一聲長長的汽笛聲:「嘟…嘟…嘟……嘟……嘟…………」,又響又猛沒準備的膽子小的,真的會嚇到。
小米住在這的時候,從一開始被嚇到後來根本像沒聽到這些聲音似的習慣的很。
最有趣的是,爸爸已經改成開計程車了,不再開笨重的貨櫃車,也更有時間陪家人,記憶中爸爸是個高大英俊又很講義氣的人,有一次汐止非常嚴重的颱風,小米親眼看著拔拔不聽母親勸告,開著計程車居然直接衝進基隆河裡救快要溺斃的人,然後又整台車濕嚕嚕的衝到岸上來。
不只媽媽,全部的人都圍著爸爸的計程車興奮的鼓掌叫好。
媽媽阿月其實也沒閒著就在大馬路邊邊開起了小麵館,賣切仔麵、貢丸湯、一些滷味……等等,非常簡單的黑白切、小吃,這些東西,讓離鄉背景的出外人,有個充飢的好去處,媽媽個性其實頗為海派,所以常常因為對那些20出頭歲的工人、上班族,有如自己的孩子、家人那般,所以開在汐止的這家麵館漸漸變成了大家口中的休息站聚會所。
幫小米拍過照的大哥哥阿豪就跟柳家人感情特好,還三不五時拿了他們工廠生產的天工牙膏牙刷給柳家人用,這些幾乎照月拿來的潔齒用品,後來柳家人搬回基隆之後,還用了將近一年時間都用不完。
汐止:這個地方,後來小米又住過了好幾次。
◎大姐光香初登場
其實阿豪哥每天來麵館不是只為了送那些天工牙膏牙刷而已,柳家的大女兒當時已經15歲了,長的白白淨淨氣質淡雅清秀,快國中畢業已經有種:哇!好正的FU了。
光香平常關在學校家裡,偶而麵館忙起來,當然要幫忙煮麵、洗碗,為客人遞個筷子、小菜,自然是要的。
不過就算阿豪哥再有個十年計劃,這也太早打算了些,阿月看在眼裡啥都沒說,反正阿豪哥人也長的人模人樣的,一臉正派雖然眼前沒啥錢,不過做人正經這很重要,不像自己的老頭兒阿財,那一雙電眼加一頭捲毛,一天到晚讓她提心吊膽的,上次衝到基隆河裡救的還不是個年輕妹妹嗎?
換個歐巴桑,阿財會去救嗎?
一想到阿月就一把火上來……。
◎麵包
說起大姐光香真的為這個家犧牲很多,雖然比起小妹靜香爸媽是疼一些,不過一家大小八口人在吃穿花費起來還是很大,大哥木塚比自己大三歲,就算考上了大學考上了五專排行第一的台北工專,阿公一句:「讀那麼多書幹嘛,會種田就好!」把這一家人所有人要讀大學的路斷的乾乾淨淨,永不得翻身。
後來雖然光香一個人隻身在台北工作賺錢給後面的弟妹跟爸媽,她還是忍不住跑去南陽街扎扎實實的補習了一年,基隆女中就算是基隆最好的女子高中,到了台北要跟其他讀書機器比一樣被打回原型,尤其邊打工邊談戀愛,就算是有心也無力,以為自己可以沾點邊考上個私立大學也好,無奈收到大學聯考成績單:上面數學個位數的分數,也讓光香大學夢醒,還是努力賺錢幫忙家計比較實在。
大姐每次回基隆都會帶很多健素糖啊!鈣片啊!吃起來香香甜甜的補品,給還在基隆的弟妹們,買不常出現在菜單裡的水果,尤其節檢的光香,都會去買那種一個一元的台式麵包,買十個送一個,這樣木塚、木村、都可以吃到兩個,小點的靜香、木易跟小米吃一個剛剛好,買個二十元,一家人就吃的好像到餐館吃飯一樣,好HIGH好開心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