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處:【再度參見,九把刀】九把刀官方部落格
我想這個計畫,得從我懷裡這一隻博美狗開始說起。
他的名字叫puma,是我在國中三年級時養的狗,是我的弟弟。在puma出現在我生命之前,我是一個非常怕狗的人,遠遠看見狗就逃走,可在puma開始瘋狂抽插我的腳之後,我的小腿常常濕成一片,我從此不怕狗,只怕puma死掉的時候我不在旁邊。而這一張照片,是我在大學一年級時,我叔叔結婚那一天親戚合照時順便拍的。那一年,我十八歲,我一頭自然捲的頭髮醜到爆(所以沒能追到沈佳宜),而只有五歲的puma則無時無刻都想著要幹我的小腿。
當puma十四歲的某一天,他走了,我沒能依照約定待在旁邊,我錯過了。那是我這輩子最傷心的一件事。後來我寫了一本書「這些年,二哥哥很想你」,紀念有puma陪伴的那段歲月。
回想起來,這真是難得的緣份,當只有三個月大的柯魯咪出現在我們家的一開始,年邁的puma還在,很老的他為了宣示自己不容置疑的地位,小小的他還跑去又咬又打了柯魯咪好幾下,告訴她誰才是老大。雖然那時柯魯咪只有三個月大,但年輕力壯的她無可奈何一掌揮回去,puma還是整個被打翻,puma咬她十口,柯魯咪回咬一口就能扯平,兩條狗這才亂七八糟地玩在一起。
我很慶幸這兩個兄妹有過那麼一段短短的相處,如此,我才能夠偶爾跟柯魯咪說,如果看到puma回來找二哥哥,不要害怕,要跟他好好玩。而我去看puma的骨灰罈時,也會跟puma說,你回來探望二哥哥的時候,看到柯魯咪要好好跟她相處,保佑她健健康康,不要太早離開二哥哥。
柯魯咪今年八歲了,整天黏著女孩跟我,很貪吃,連草都愛亂吃,今天下午帶她去公園散步,她突然跑去吃路人給的怪東西,還被我施展愛的鐵拳教育。我很愛柯魯咪。對柯魯咪比較不公平的地方是,我總是跟她說:「妳好乖喔,妳是我全世界第二喜歡的狗了。」因為我的第一名,永遠都是那隻改變了我一生、圓滿我人格最後一塊拼圖的,puma。
每次話說從頭就支支節節地說不完。
今年年初,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的攝影師,周宜賢,是的,就是那一個擁有神燈陰莖的阿賢,跑來跟我說有一個計畫希望我幫忙。
阿賢平常是一個很隨性的人,那天講話卻有點支支吾吾。他說,他常常在臉書上轉貼狗狗等待領養的資訊,所以有一個同樣很愛動物的剪接師找上他,那個剪接師想擔任導演,拍一個影片推廣「以領養代替購買」的精神,去幫助處境可憐的流浪狗。那個新導演是一個女孩子,叫Raye,她希望阿賢擔任這個影片的攝影師,而製片則是Raye的好朋友怡佳。
阿賢說,他想我來擔任這一個影片的監製。
我說,啊?
阿賢緩緩解釋,監製有很多種功能,有的監製擅長找厲害的人幫忙,有的監製擅長找錢,有的監製擅長企劃,有的監製……
我打斷阿賢,我說:「我沒當過監製,我也不擅長找錢,我認識厲害的人都是你們這些人,不過如果我是監製的話,我剛剛好是一個有錢的監製,所以我可以出錢幫忙這個影片的拍攝。」
是的,所謂的有錢就是拍「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所賺的錢,那些錢我除了會拿來投資其他導演的電影計畫,也會拿來支援這個「以領養代替購買」的影片。原先我以為我第一次擔任監製的電影是「等一個人咖啡」或「殺手,迴光返照的命運」,但因緣際會,我第一次監製的電影變成了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影片——暫名「十二夜」。
之所以這支影片叫「十二夜」,是因為每一隻狗被捕捉進收容所後,法律保障這些狗狗有十二天的時間等待原主人找回、或被新主人領養,過了十二天,就會被安樂死。很不幸,許多狗狗根本捱不過這十二天,因為在收容所裡極端殘酷的環境根本不允許。
「十二夜」在過年前夕開始拍攝,拍攝的地點之一當然是動物收容所。十幾天裡,阿賢帶著劇組工作人員,矮著身子穿梭在鐵籠中,用手中的鏡頭記錄了許多狗狗被捕捉到收容所驚慌失措的那一刻,直到他們離開收容所的最後一刻……不管是以什麼樣的方式離開。
本來,我打算從頭到尾都用阿賢拍攝到的影像素材,跟導演討論這個影片的製作方向,不是因為我覺得這樣比較客觀,而是我覺得這樣比較接近「觀眾視角」,不過阿賢覺得我完全有必要到現場一次,去實際感受他正在拍攝的一切。為了不想被說懶惰,一夜無睡的我也去了收容所一趟。
收容所裡面環境極端惡劣,都是糞味、尿味、血氣、體臭,光是污濁的空氣就足以令人窒息。不知為何出現的血水凌亂地噴灑在地板。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現大便,即使狗狗直接拉屎在飲水或飼料裡也無人覺得有必要清理。有些狗狗死了,還沒被管理員發現,屍體怵目驚心地躺在裡面,而跟他同籠的狗狗不是蜷縮在角落、就是對著屍體狂吠。超多隻小狗全擠成一堆,壓在最底下的肯定是不活了。有的狗狗彼此依偎取暖。有的狗狗在籠子裡歇斯底里互咬宣洩壓力。有的狗狗用力咬著不可能掙脫的籠子。有的大狗在籠子裡不斷原地旋轉、一邊大叫。更多的狗狗在哭,一直,在哭。
我在由無數鐵籠子構成的收容所裡走來走去,只要我一蹲下,與裡頭的狗狗視線接觸,他們不是帶著微弱的希望慢慢走到我面前,舔舐我的手指,就是遠遠的漠然地瞪著我,鄙視我的冷眼旁觀。
被捕捉進這裡的狗狗,有的進來時已瘦骨如柴,情緒徬徨且激動,不曉得在街頭流浪了多久。有的狗狗尚戴著項圈,毛色乾淨發亮,眼神茫然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被捉來這裡。我親眼看見一隻狗狗被放進籠子裡的過程中,嚇到大便失禁,而他一進籠子就不大便了,那條大便就含在他的屁眼中間,既不大出來,也不縮回去,他就保持了這個嚇壞了的僵硬姿勢至少兩個小時。
那裡是狗的地獄。太多太多說不完了。狗狗在這裡有太多太多悲傷的故事,十多天都蹲在那裡的導演與阿賢比我更清楚,未來就讓影片慢慢說給大家聽。
回到影片。
現實很殘酷,但我希望再怎麼殘酷的現實,在影片裡都要有愛。
有愛,就算是一億噸的黑暗,都能綻放出一兆的光。
但是要如何綻放呢?
說起來,我很清楚我要怎麼擔任由我自己小說所改編的電影的監製,我知道我的擅長與不擅長,當然我也知道我所創作的故事最感人的價值核心是什麼。但,這次不一樣,很不一樣,「十二夜」這個影片需要的是我的力量,而不是我的想法,所以我想我的監製功能就是幫助導演在她的想法下完成這個影片,將我們共同相信的這件事——「對狗狗的愛」,能夠藉著影片發揮出最大的力量——
以領養代替購買,不要助長冷血的商業繁殖,
善待你的狗,不要用任何理由遺棄視你為家人的他。
這就是我自認的監製功能。可對我來說,這次的監製真的是虛名。
這個影片真正的監製一直是阿賢,他是核心的靈魂人物。
靈魂人物對一個電影說有多重要就有多重要。在「那些年」裡,我努力說服所有工作人員跟我一起相信同一個夢想,一起完成同一個目標,我希望可以感動所有跟我一起並肩作戰的人,否則,就別提如何感動觀眾了。然而,在影片「十二夜」裡,我則是被感動的那一個人。我深深受感動了,所以我加入了這一個因愛而強大的劇組——這個劇組堪稱是史上最濫情的劇組。
為什麼說是濫情呢?
這個影片最後所呈現出來的風格我暫時保留,但在捕捉素材上,我們拍攝了很多令人不忍卒睹的真實畫面,記錄下人類的殘酷,所以我們無法像很多好萊塢電影一樣,在最後一幕打上溫馨的這一句話:「沒有任何動物因本片拍攝而受傷或死亡」。恰恰相反,在本片裡有很多讓人心酸的離別。正因為如此,導演與阿賢在拍攝過程中無法忽視那些正飽受痛苦煎熬的無辜眼神,終於他們打破了記錄者與被記錄者之間的那條界線,對收容所裡的狗狗伸出了援手。
是的,影片拍攝期間,劇組救出了很多隻狗狗,他們並非名犬,並非狀態良好,甚至有的狗狗還身受重病如犬瘟,奄奄一息,有的長期缺乏營養,瘦到隨時都會餓死的程度。我們在救助狗狗的過程中產生了極大的醫療費,幸好阿賢與導演不斷打電話聯繫他們所知道的能夠提供幫助的每一個人,如陳映容導演,如動物保護協會,如強者EMT等等來自四面八方的志工,他們提供了各式各樣的資源與奉獻,提供場地讓狗狗復健、提供醫療、提供營養食品、提供二十四小時的觀察與陪伴,希望這些原本活在地獄裡面的狗狗能夠重新產生對人類的信任。
而這些影片製作費之外的狗狗救援費很龐大,超出了我的預算,我原本想詢問演藝圈裡許多明星是否願意一起贊助這個援助計畫,或許藉著許多愛狗明星的參與,更有機會將影片的影響力發揮到更大。可是身邊的朋友都跟我說,雖然立意良善,但很多人一起出錢,就會有很多種不同的想法,如果最後有帳目上的任何疑問或誤解,都會傷害到這個計畫。所以我想乾脆我一個人很崩潰地把錢出到底算了。
沒想到這個時候,從導演Raye那邊得知此計畫的隋棠,跟我開了一個會。在會議中我跟隋棠大概解釋了一遍我們正在製作的影片,一向愛狗的隋棠馬上挺身而出,她毫無猶疑地跟我說:「好,你出所有的製作費,我出所有的救援費!」
我虎軀一震:「這樣的話,妳可以跟我一起當這個影片的出品人嗎?」
就這樣,在人正心又美的隋棠資金挹注下,我們得以一邊拍攝,一邊救狗。
我猜這或許是世界上最溫暖的濫情了吧。
我之所以在影片還沒完成的時候將緣起寫成一個網誌,就是希望被我們救援出來的狗狗,在治療復原之後都能夠遇到真正的天使。是的,我們只是一群好心的過客,不是天使,真正的天使就是最後將他們帶回家的人。
之後我們會整理出需要被領養的狗狗資料,照片、毛色、年齡、一點點個性分析。或許還有一滴滴他們待在收容所裡的故事吧。
我希望這些天使就在閱讀這篇網誌的人之中。
最後我知道有一些人會提出一些質疑。比如說,為什麼我們關心狗,卻不關心被我們吃掉的豬、雞、牛、鴨、魚,這種對生命的偏心是不是太矯情了呢?又比如說,如果我們真的那麼有愛心,如果我們對收容所的環境或制度這麼不認同,為什麼不把收容所裡面的狗狗通通都救出來?為什麼只救這些呢?又比如說,人都快吃不飽了,為什麼你們要關心狗卻不先關心人?為什麼不把拍影片的錢拿去贊助貧苦學童的營養午餐呢?
我沒有複雜的說法,只有一個簡單的答案。不代表劇組,僅代表我個人。
那就是:我們這群毫不完美、能力有限的的電影人,正在盡我們所能付出的,最大的,努力,去改變一點點我們不喜歡的這個世界,希望這個世界慢慢變成我們比較喜歡的模樣。一點點,就一點點。無論如何我們不想放棄。
希望你也可以成為這場戰鬥的一份子,給我們意見也好,提供資源也好,幫我們轉發分享這篇文章也好,如果你願意將其中一隻狗狗帶回家,照顧他,陪伴他,捏捏他,當他對著剛下班剛放學的你吐出舌頭,輕輕挨著你搖尾巴的時候,你一定會從狗狗的眼神裡,明白我為什麼要稱呼你為天使的原因。
讓我們試試看一起綻放,一兆的光吧!
以下是「十二夜」的補充。
我接到一些網友的訊息,大家都很熱心地詢問有沒有捐款給我們的方式,希望可以幫上忙,好的,沒錯,影片還沒拍攝完,所以需要資金,是的沒錯,但是這點還不需要大家煩心。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要將這個影片當做商業使用的打算,心態上沒打算回本,於是心臟也特別大顆,當然,我們團隊希望這會是一個善良的好影片,而如果它不只是一個有意義的好影片,甚至還「很好看」的話,我自己會花更多錢想辦法用電影的後製規格令它進入大銀幕,發揮更強的影響力。
不過大家想提供資金,我心領了——因為其實你們已經提供了,當你們前年買票進戲院看那些年的時候,甚至當你們過去十幾年在買我小說的時候,就已經讓你們的力量進入這個影片裡面了,只是當時我還不知道罷了。
所以謝謝了,大家早已是「十二夜」的股東。
影片的製作費用我會出到底,而隋棠也很帥氣地扛下了所有的狗狗救援費用,事實上我一直覺得攝影阿賢、導演Raye、製片怡佳、幫忙照顧狗狗的志工們付出更大,「十二夜」主要的團隊人員全都是無償地投入戰鬥,他們才是奉獻者。
“現階段”我們需要的是,
1.慢慢聚集大家對這個影片的關注,與能量。
2.當我們將這些被救援出來的狗狗醫療完畢後,劇組會整理出狗狗的照片與資料,令這些狗狗能夠透過大家的轉發文章,找到願意帶他回家的主人。
這點就是將來大家可以強力幫忙的地方!!!
關於第二點我要稍微解釋一下,收容所的環境真的很惡劣,很多狗狗在外面流浪幾個月都死不了,被送來這裡卻連十二天都撐不過,就是因為收容所充滿了透過空氣、水、糞便傳染疾病,犬瘟尤其致命。
有些人有到收容所領養過狗狗的經驗,領養回家後沒多久就死掉,造成善心人士對領養狗狗有心理陰影,就是因為狗狗其實在裡面就默默生病了,只是一開始沒發作罷了,所以通常都會建議領養出來的狗狗要先在獸醫院觀察幾天,才能確保狗狗健康。
我們比較濫情,所以我們想當更負責任的「中途之家」,我們花了很多人力與醫療資源在這些被救出來的狗狗身上,就是想要將來領養他們的人,可以安心收養,不必擔心才剛剛領養就必須面臨生離死別。
謝謝隋棠。
希望妳越來越紅,因為我知道妳得到更強大的力量,會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