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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島剛:當日本還相信謾罵容易改變社會,台灣年輕人投票了

原文出處 天下雜誌 (所有圖文皆屬原著作權人所有)

日本資深媒體人野島剛被日本年輕藝人問到「為什麼台灣年輕人這麼關心選舉?」野島剛回答到一半發現,「為什麼我明明是日本人卻在這裡批判日本」。內心感到不可思議,不過,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1月11日晚上,我去上了台灣公視的選舉開票特別節目。前一天,我把我對選舉結果的預測,寄給公視的製作人,內容是這樣的:總統得票率:蔡英文55-60%,韓國瑜35-40%,宋楚瑜5-10%。立委席次:民進黨55-60席,國民黨40-45席,民眾黨3-5席,時代力量,親民黨,基進黨1-2席,無黨籍3-5席

我想,這份對總統大選、立委選舉的預測,幾乎沒有太大誤差。一般來說,台灣選前居於劣勢的人總會主張自己「正急起直追」,而贏面較大的人會主張「快被追上」。如此一來,對雙方都有好處,因此越來越多人會在選前最後一週相信「戰況比想像中激烈」。可是,台灣的選舉結果多半在一個月前就已大致底定,幾乎沒有人能單靠最後一週的競選活動改變局勢。

簡單總結這次的選舉結果,就是香港救了蔡英文跟民進黨。香港局勢對台灣的影響很大,而創造契機的就是習近平針對一國兩制的談話。也就是說,習近平也救了蔡英文。中美對立讓習近平失去耐心,國民黨在九合一選舉中大勝,被視為是很好的機會。我們也可以說美國救了蔡英文。如果沒有香港局勢的變化,國民黨的得票數不會這麼少。這次的台灣大選,外部因素對民進黨非常有利,也許我們可以說民進黨贏得理所當然。

民進黨候選人蔡英文獲得817萬票破歷史紀錄,但更重要的是,投票率74.9%超越2012和2016年的紀錄。對日本人和國際社會來說,這比想像中的更令人驚訝。

這次,很多日本記者和一般民眾到台灣觀選,從日本飛到台灣的班機都客滿。其中有回來投票的台灣人,但也有很多關心台灣選舉的日本人。在競選活動中,我也常看到認識的日本人。對於台灣,日本人喜歡的不只是小籠包,還有選舉。

那,為什麼日本人喜歡台灣的選舉?這是因為台灣有著日本失去的那份對民主、選舉的熱情。

上個禮拜,我也在好幾個日本電視台的政論節目中,談到台灣的選舉。其中有一個節目,我是和日本的年輕藝人對談。我談到台灣選舉時,最令他們驚訝的不是香港局勢的影響,或是中國對台施壓漸增,而是台灣年輕人對選舉的熱情。

當時他們問我,「為什麼台灣年輕人這麼關心選舉?」

我的回答是「台灣人相信,推動社會變革最重要的手段就是選舉和政治。在日本,似乎是相信在網路匿名抱怨、謾罵容易改變社會的年輕人比較多。所以他們不去投票,因為他們認為,不管有沒有選舉和政治,都改變不了任何事,去投票也沒什麼意義。」

雖然我是這樣回答,但我講到一半發現,為什麼我明明是日本人卻在這裡批判日本,而內心感到不可思議。不過,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2017年的眾議院選舉,投票率53%非常慘澹,是戰後以來第二低。如果以年齡層來看,就可以看到問題浮現。二十到二十九歲的投票率30%,三十多歲的是40%,四十多歲的是50%,五十多歲的60%,六十多歲的70%。我們可以明顯看到,年紀越大,對政治越感興趣,而年紀越輕就越是政治冷感。

這次的台灣大選,我聽說年輕人踴躍投票是蔡英文總統得票數大幅提升的主因。年輕人的投票率,應該不會低於中高齡及高齡者才對。但要吸引年輕人投票,對於任何一個政黨來說,都是非常辛苦的事。蔡英文總統會去見「波特王」,應該也是這個原因。

我好幾次親身體會到,台灣跟日本在這方面的差異很大。去年,台灣的誠品書店在日本開幕,以「誠品生活日本橋」為店名,快速的舉辦了各種講座。「誠品講座」是誠品書店的招牌活動,也是這個品牌快速擴張的原因之一。創業者的理念也包含其中。

把這樣的傳統帶到日本,是很棒的想法。目前為止,我也以賓客的身份參加過四場誠品生活日本橋的活動。參加者的人數不少,但每次去參加,我總會覺得哪裡不一樣,那就是年輕人的比例很少。我的感覺是,三十歲以下的聽眾只有不到兩成,而六十歲以上則是將近一半。即便是高齡化社會,這樣的比例還是很奇怪。

但這樣的問題不只發生在誠品日本橋。許多在日本討論社會問題、國際問題的活動,參加者的年齡層分布多半都是如此。

一方面,我經常在台灣舉辦宣傳和演講活動。通常,年輕人來參加的比例都很高,印象中幾乎是七、八成都是30歲以下,跟日本完全相反。

選舉也是,台灣的年輕人參與政治十分活躍。年輕的候選人很多,女性也很多。時代力量、台灣基進黨都是以年輕人為中心的政黨。競選活動也是,參加的年輕人很多,而日本這樣的活動多半是中年以上的男性在參加。

我從未聽說,台灣「首投族」的投票率比其他世代低。我常看到年輕人懷抱熱情討論社會議題,他們想必是相信「選舉和政治可以改變社會」,才因此參與其中。這是對民主主義的「信仰」所致。

反觀日本,這樣的「信仰」已經有名無實。很多年輕人不相信,選舉和政治是改變社會比較好的方式。

我現在也在大學教書,我常問學生「為什麼台灣和香港的年輕人熱衷政治,但你們就沒有熱誠?」問題一出,學生們就陷入沈默。即便嘴上不說,但他們腦袋裡也是充斥著「即便參與選舉,也不會有什麼改變」這樣冷淡的思維。

他們會這樣想,是因為我們這些大人,所以我們不該予以責備。那該怎麼辦呢?我也沒有答案。但我可以說,確實有國家透過政治和選舉來改變社會,而那就是台灣,香港也可以算是其一。

民進黨在台灣選舉中獲勝後,就讓同性婚姻合法化,終止核能政策,兩岸關係也較為降溫。對於香港,如果沒有民進黨,就沒有這麼多香港人到台灣「避難」了吧。

2008年國民黨勝選後,兩岸關係大幅改善,陸客明顯增加。不管民進黨還是國民黨勝選,社會都會大幅改變。這樣的轉變讓年輕人懷抱希望和危機感,對政治的關心也泉湧而出。

同時,很多日本人內心想的是,不管誰當選都一樣。自民黨或民主黨執政,景氣都不會好轉,因此政黨輪替也不頻繁。不管誰執政,就業環境都一樣艱困,年金制度也會破產,女性社會參與也沒有起色。如此一來,大人要年輕人去參與選舉活動,就像詐欺一樣。

當然,台灣人也有自己的煩惱。這次的選舉結果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但這是沒有中國介入,台灣2300萬人自己的選擇。對於我們這些外國人來說,比起結果,我們更尊重這樣和平、公正的選舉過程。

特別是,台灣的年輕人相信自己的一票會改變社會,而台灣社會培育出這麼多這樣的年輕人,這點讓許多日本人感動也想要效法。

1月11日早上我飛往台灣的那趟班機上,碰到許多要回台灣投票的台灣年輕人。即便是靠著打工賺來的錢,他們也要買下從日本和海外回台的昂貴機票回家投票。台灣社會能培育出這些積極參與政治的年輕人,這份力量就是台灣最大的武器,也成為我們這些外國人為台灣加油的原因。這也是呼籲台灣回歸統一的中國,所最欠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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