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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金馬獎主席 王曉祥 專訪

原文出處:http://ent.sina.com.cn/m/c/2007-04-27/10421535945.html


王曉祥,資深電影文化工作者,第七屆華語電影傳媒大賞評委之一。在本屆華語電影傳媒大賞的評審過程中,王曉祥與另一位臺灣評委梁良在公正評審的同時,也力挺臺灣電影新人,力圖讓更多大陸和香港的評委們認識瞭解他們。

■簡介

王曉祥曾擔任第38屆和39屆金馬獎主席,至2003年2月底卸任。

上世紀70年代自美國堪薩斯大學畢業回臺灣,任職於中視新聞部,製作新聞雜誌節目,對臺灣的紀錄片產生一定影響。出於對電影的狂熱喜愛,創辦了臺灣第一本純影評雜誌《影響》,大量介紹西洋電影思潮,鼓勵臺灣本地電影生產創作,推動臺灣新電影運動的興起。是焦雄屏、羅維明等資深影評人的老師,曾一手發掘著名攝影師杜可風、一代諧星許不了……

著有《電影筆記》、《美國電影論壇》等書。
侯孝賢、楊德昌、蔡明亮,他們非常愛惜自己,一味地拍小眾。他們一直都很堅持,侯導一直到今天都很堅持自己的“侯式風格”。那種東西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受到了人們的背棄,因為題材不夠開闊。

我不贊成現在再讓李安回臺灣拍片子,這不是振興我們現在電影唯一的路。再說李安現在拍片的條件也不一樣了,你能給他提供什麼條件啊?

成龍有一次到臺北跟我碰面,我說金雞也好、金馬也好,大家以往都各走各路,能不能真正來一個聯盟?大家輪做東家,集三方力量在一起,三年合一次,像貿易集會一樣。外國很多,為什麼我們做不到呢?

■訪談

《影響》:臺灣和香港比較實驗性的第一份雜誌

南方都市報(以下簡稱“南都”):在這次傳媒大賞的評審中,你對一些像李芸嬋等的臺灣新導演都很支持。

王曉祥:新導演在臺灣有片子拍算不錯了。《人魚朵朵》很多人批評,但李芸嬋是從場記做過來的,她的短片得過獎,《人魚朵朵》沒花多少錢,對不對?我不覺得這個片子特別偉大,可有片子拍就很好,徐若瑄也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這樣的機會不多。

南都:說起你跟臺灣電影的關係,很多人都會想到當年你創辦的第一本純影評雜誌《影響》,當時是怎樣的情形?

王曉祥:至少在台港來看,它是比較實驗性的第一份雜誌。1970年底誕生,開始時很粗淺,不是雜誌是報紙,幾個朋友輪流寫,甚至請香港的羅卡等一批熱心朋友寫。《影響》至少達到兩個目的,一是介紹西方電影、好萊塢工業的思維,還介紹一些新思潮:德國新電影、英國新電影運動、義大利新寫實主義……最主要的,10年雜誌每一期都有介紹一個導演的專號,很不容易。

當然也樹了一些敵,雜誌裡有很多短評,“片言言片”,批評外國人,八大公司也沒講話,反而有時批評到我們自己人,片商就不高興了。有一年辦了個“年度十大最佳爛片”,廣邀各界人士專選那些資金很高、陣容又強,該拍好沒拍好的電影,等於是選那個年頭的《黃金甲》,就像“金草莓”一樣,我們出發點是善意的,希望自己的電影進步。第一屆叫好聲一大堆,罵聲也一大堆,“十大”有一半是我們的龍頭中影的。

南都:是臺灣新電影的催生者。像《光陰的故事》、《玉卿嫂》的導演張毅也曾是該刊的編輯吧?

王曉祥:對。《影響》是同仁的一個雜誌,提供了臺灣電影一個新的思索方向,是新人才的一個搖籃。給了點兒營養,開了扇窗子。就像法國的《電影筆記》,沒有《電影筆記》就沒有特呂弗、戈達爾,這樣講有點自大,不過確實有點這樣的味道。那個年頭電影資料是非常稀有的資源,雜誌就凸顯了。後來我認識很多電影界的朋友,明星也好,導演也好,家裡桌上擺的都是《影響》,說是精神食糧。李行、胡因夢,還有好多對電影狂熱的人捐給我們雜誌一點兒錢,不多,幾千塊錢就變成我們的印刷費。就這樣跌跌撞撞,一直維持到我在1979年要到國外工作的時候。事隔十年多,一個辦傳媒的吳姓年輕人借用了《影響》的名字。包括他在內,大概換了4個負責人。

後來很不幸,實在撐不下去了,2001年左右正式停刊。最近這幾年我手邊常看的雜誌,一個是《看電影》,一個就是廣州的《新週刊》。《看電影》是現在內地第一刊,資訊很快,專欄挺好,電影文化就是要靠傳媒慢慢傳遞下去。我講這話心裡還是怦怦然。在臺灣,一本評論性的電影雜誌還是需要的,現在只有資訊,沒有批判,新思潮的介紹也比較弱,這一點我覺得遺憾。

臺灣電影:侯孝賢、楊德昌、蔡明亮,“成也他們,敗也他們”

南都:說臺灣電影“成也新電影,敗也新電影”,你如何看?

王曉祥:1982年以後,中影公司做了件好事,為了節省預算經費,乾脆請些年輕人,用最低的成本拍一個三段的《光陰的故事》,從那時開始,誤打誤撞,成了臺灣新電影運動的第一部片子。現在回頭來看,片子很出色,裡面不乏年輕人的熱情和創意。可新電影運動開始後,很多年輕人湧入這個洪流,一種是科班的,像侯孝賢導演,基本的電影操作他都懂,又因為是廣東梅縣人,有那種渡海情懷、孤城孽子情懷,拍的《悲情城市》都反映了那種情懷。還有一種是蔡明亮這樣的,海外僑生,有另一種情懷,也加入了新電影的洪流。新電影中有很多種背景的,還包括留洋回來的,不能一句話就說臺灣電影拍的都是人文藝術片。

《光陰的故事》這些當時在海外賣得都很好,可同類型的影片太多了,加上這幾個導演出頭後,侯孝賢、楊德昌、蔡明亮,參加的影展都是藝術片的天下,不管是柏林、戛納還是威尼斯,小眾的東西在那裡受到了肯定,也讓他們非常愛惜自己,一味地拍小眾。他們一直都很堅持,侯導一直到今天都很堅持自己的“侯式風格”。那種東西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受到了人們的背棄,因為題材不夠開闊。臺灣電影萎縮的原因很多,也不能全部推到幾個導演頭上。

南都:你的學生焦雄屏最近在忙《白銀帝國》,由郭台銘投資,你覺得他的大手筆投資會對臺灣電影有多大影響?

王曉祥:最主要是要有具體計畫,把已經流散的電影工業人才回籠。不光是錢,不是100億元、100部片的問題。如果有更多的郭台銘把資金拿出來投資影視工業的話,當然還是多多益善。最主要還是制度化,韓國成功的例子可以參考,法國那套保護本土電影工業的也都可以——我們都提過了,每次臺灣電影鬧危機我們就開會座談,完了就拉倒。該講的能講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坐而談”不需要太多,更需要“起而行”。

郭台銘帶來的也許是臺灣電影復興的一個契機吧,接下來就看他們能不能把經營企業的精神用在電影上。畢竟電影的回收跟企業不一樣,不會立竿見影。投資文化事業,要當一個文化工程去做。這點認知有了,能吸收一些人才,有一套制度,我倒是很樂觀。

南都:比如再把李安請回臺灣拍電影呢?

王曉祥:如果沒有中影的“父親”三部曲就沒有今天的李安,李安自己也很爭氣。《臥虎藏龍》有內地、港臺的人才,加上好萊塢制度的行銷,才有後來的成績。有《臥虎藏龍》才有《英雄》,才有後來這段歷史。李安很謙虛,我當了兩屆主席請他來他都很客氣。這個人謙虛內向,你不激他的話,他是不太講話的。李安在臺灣算是個藝術家了,在臺灣再蹦出個李安我覺得也不容易。

我不贊成現在再讓李安回臺灣拍片子,這不是振興我們現在電影唯一的路。再說李安現在拍片的條件也不一樣了,你能給他提供什麼條件啊?

“華語電影市場展”:集內地、臺灣、香港三方的力量,三年合一次

南都:你在任金馬獎主席時,怎麼想到提出華人電影圈要結合力量,辦一個比如內地、港臺每年輪辦的“華語電影市場展”?

王曉祥:因為臺灣電影萎縮得太厲害,那時每年拍片量都不到20部,香港也萎縮,內地有內地的政策,說不競爭,最多觀摩,這個一直沒改嘛。我們一直想把金馬獎辦成一個華語電影的平臺,內地加上港臺甚至華語區的平臺。我們也有新加坡投來的片子,因為水準不夠被淘汰了。

當時香港電影金像獎主席是成龍,他有一次到臺北跟我碰面,我說金雞也好、金馬也好,大家以往都各走各路,能不能真正來一個聯盟?大家輪做東家,集三方力量在一起,三年合一次,像貿易集會一樣。外國很多,為什麼我們做不到呢?成龍答應了。內地這邊我跟電影家協會談,沒結果,可能是經費籌措的問題。我在上海電影節上遇到一些洋人,他們過去買片,但他們說有些電影看不到,在臺灣才能看到,所以他們希望可以少些這種儀式方面的東西,多看到一點片子,提供一個影片買賣的平臺。為什麼我們就不能有一個自己的平臺?

後來我不再做主席了,電影家協會這邊的熱心人都不在了。有時候這種事情出力不討好,就得有人鍥而不捨地堅持下去。

南都:華語電影傳媒大賞也是集合了三方的力量。

王曉祥:聽說要做你們的評委,我很興奮。當年我沒做到的事情你們傳媒做了。當初我在做的時候,媒體反應很大,金馬、金像還有金雞,三個“金”字在一起,“鑫像獎”。我沒有任何立場來評論任何一方對這個平臺的看法,但未來,對整個華語電影,我覺得要有些行動。這些想法和做法要經過磨合,現在還不夠成熟。

我是樂觀的,未來,三方作為一個主題,再以整個華文世界支持,那我們也有面子嘛——現在不是講大國崛起嗎?

■花絮
這個金馬獎前主席不簡單
【教過焦雄屏】

焦雄屏曾是王曉祥在臺灣政大的學生。“雖然我在新聞系教的是電視電影,可我把電影的概念帶進去,很多人因為我的課程改變了他們對事業的追求。”王曉祥認為焦雄屏是其中比較突出的一個。他回憶,焦雄屏畢業前曾找他寫介紹信去得州一間學校念電影系,“她要完全脫離新聞直接念電影,我嚇一跳。”

一年後的暑假,她寫研究胡金銓的論文再找過王曉祥及《影響》雜誌。“我給《中時》、《聯合報》寫了十年影評,焦雄屏走了後,但漢章他們接棒了。”王曉祥認為焦雄屏的筆鋒銳利,很叫好,“但也給報館惹了一些糾紛。”後來焦雄屏慢慢走向電影產業,在臺灣等三地電影與國際之間搭橋,“我2001年接金馬獎主席的時候,她找我長談過,談了很多理想,我也很鼓勵她。”當時焦雄屏來拜會他時,認為金馬獎要集結力量才不會孤單。

【發現杜可風】
30年前在西門町的一場偶遇,王曉祥發現了杜可風,改變了他的一生,造就了今日享譽國際的攝影大師。

1977年王曉祥在中視擔任新聞部經理,在臺北西門町看到一個外國人拿著相機東拍西拍,還說一口流利的國語,非常好奇。“他告訴我他四海為家,現在臺灣教教英文,混口飯吃,下一站到哪還不知道哩!”王曉祥回憶,杜可風相當幽默,說喜歡亞洲和亞洲的女孩。王曉祥帶了杜可風去電視臺參觀,杜可風就開始在新聞部的專欄《60分鐘》裡開始見習,“他反應極為機敏,不但對澳洲電影如數家珍,對國際電影還很關心,基於這些才請他。”

王曉祥說,杜可風力大無窮,“我們的機器和三腳架很重,他一把抓起來跟抓小雞似的。”他也開始用16釐米的無聲小攝像機拍片,越拍越有勁。“後來王家衛的那個調調就是靠他嘛。”王曉祥說,因為杜可風力氣大,大部分都用肩扛機器,站在那裡穩得不得了,“王家衛的電影都是手搖的,都不用三腳架,多多少少跟這個啟蒙有關係。”

採寫:本報記者徐詞。攝影:本報記者姬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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