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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慧穎 : (一級玩家X異境幻遊)=監控遊戲+海陸拼盤+嬰兒【2021女性影展】一級玩家X異境幻遊 單元


「歡迎來到2020/2021年」這句話與它的變奏時不時在不同語境中迴盪,一句歡迎,背後究竟能藏多少諷刺和苦難?全球疫情的持續擴散、人與人接觸的詭譎感、全身式防護衣的白色意象、空蕩蕩的超市層架、疏離成為國家級指令的當刻,這一切都彷彿是從科幻片擷取出來的影像片段,在日常生活中隨機播放。抑或,我們的目光所及,已處處暗藏著科幻影像的編碼錯誤或畸變,呈現出影像與現實彼此干擾而成的故障變體?有時,電影與現實的距離又像是一種回放機制,過去這段時間《全境擴散》(Contagion)、《末日之戰》(World War Z)、《阿基拉》(Akira)等片不斷被人提起,以「預言成真」的陳述句在網路上大量流竄。過去的預言尚未完全失去作用,借用未來的寓言體卻已焦急來到跟前,這兩年來釋出的科幻片數量尤其眾多,無論是數位發行,或在實體電影院或開或關、命運未明之際,排起長長的隊伍等待上映,其中也包括了令全球影迷癡心妄想的《沙丘》與《駭客任務4》。身處科幻不過的時刻,看科幻片,或許正是最與現實相符的超現實情境。

不過,在女性影展放映科幻片又自帶另一層意義。首先這本身即是一個難題,科幻片長久以來作為一個高度性別化的類型,尤其在好萊塢無限上綱的權力體制下,幾乎成了女導演的禁地,長期性別比失衡的現象使得「女性執導的科幻片」變相成為影視圈衡量性別平權的指標。在這樣的脈絡下,凱薩琳.畢格羅(Kathryn BIGELOW)在26年前執導的《21世紀的前一天》(Strange Days,1995)絕對值得一提。畢格羅因本片成為第一位獲得土星獎(Saturn Awards)的女導演,然而科幻類型的初啼之聲並沒有想像的風光,不僅票房慘淡、評價兩極,甚至有不少影評將電影的突破歸功於負責編劇的詹姆斯.卡麥隆,票房的失利也嚴重威脅到畢格羅的導演生涯,使她沉寂了好一段時間。事實上,這部片後續引起爭辯與討論不斷,多年後好萊塢高層才開始意識到「是否可以讓其他女導演嘗試一下科幻類型?」這件事情不免令人思考起另一個問題:假使1999年執導《駭客任務》的華卓斯基「兄弟」,在當時已改名為莉莉和拉娜,在性別議題上永遠後知後覺(或未曾真正開竅)的好萊塢仍會願意提供比《21世紀的前一天》高出許多的製作預算給《駭客任務》?我們今天還有《駭客任務4》可期待嗎?

話說至此,類型片本非好萊塢所獨佔,也不一定要有磅礴場景才能稱作科幻片,即便科幻類型至今仍舊是男性主導的場域,有時把目光從好萊塢身上移開,便能看到更加廣闊的天空。科幻敘事所鋪展開來的光譜自始以來便具有極大可塑性,其類型元素及意象可明確純淨的容不下一粒雜質,卻也同時具有吸引其他類型元素的磁性體質。本單元所收錄的「科幻片」便以雜異的類型拼貼為主軸,貪婪擁抱所有影像元素混雜一氣的異質觸感。當科幻成為連接基點,我們所熟知的大師級導演作為星象定位,在類型元素成層形變擴張與收縮之間,聯覺串連出有別於典型的科幻想像,又不設限於科幻框架的「一級玩家X異境幻遊」單元。

這場異境幻遊將帶領觀眾一躍回到半世紀前,轉身進入60年代的安妮.華達(Agnes VARDA)的《創造物》世界,透過絕妙視角觀看小島上村民的生活。跳脫出純粹的類型實驗,「科幻」化為一種後設媒介,層層藏匿創作過程的各式隱喻,從語言的鬆動變形到情節角色的編排,皆有趣味盎然的深刻探討。擅長處理史詩格局的莉莉安娜.卡凡尼(Liliana CAVANI)則以《食人族》呈現「科幻版希臘悲劇」,並藉由濃烈的時代圖像打造出嬉皮感十足的末日異托邦景致。同樣改編自文學作品的《美少年格雷與八卦新聞》更是將類型拼貼實驗玩到癲狂之境。順著下水道進入「暗黑媒體帝國」,烏爾麗克.奧汀格 (Ulrike OTTINGER)式的奇幻旅遊誌以不正經敘事帶出可怖的權力網絡,敢曝展演與科幻元素的無縫結合更是展現出奧汀格獨到的美學手法。雜揉砍殺電影/ 驚悚科幻/ 恐怖喜劇元素的《狼穴》,在薇拉.齊蒂洛瓦 (Vera CHYTILOVA)巧妙安排下,孩子們的滑雪訓練營轉瞬變調為充斥精神折磨與人性實驗的政治寓言場景。來到90年代,鄭淑麗的《鮮殺》在充斥著電子垃圾的末日荒景中,透過跨種族女同志情侶的意外際遇,揭示跨國媒體、網路駭客及全球環境危機等議題,也可從中洞見穿梭於日後創作中的科幻軌跡。時序瞬間拉回眼前,由克萊兒.丹妮絲(Claire Denis)執導的《黑洞迷情》於2018年上映,當時已有不少女導演踏入科幻大片的領地,此片亦是本單元唯一將場景設置在外太空的作品。然而就算具有最靠近「典型」科幻意象的場景設定,克萊兒.丹妮絲也堅持稱之為「監獄電影」,其溢出典型科幻類型的顛覆性本質亦為納入本單元的最大原因。在無限偏離「返回地球」的二元式正向論述之餘,開展出圍繞在禁忌、生育、性、慾望、控制之間的不可逆航程。

大師級導演一次羅列,其中最常與科幻併作聯想的是鄭淑麗,其他導演的科幻之作反倒甚少在科幻片的討論中被提及。而這樣的聯想之難或這之間產生的斷裂,正與以科幻作為基盤所孕育出的混雜體同調,從科幻元素的變形到典型科幻元素的大膽屏棄,在在勾勒出類型公式無法精算出的非一般想像空間。除了混雜的類型元素外,這些電影在題材上皆涉及到由上而下的控制手段──「femme fatale」主宰之下的全面監控,或權力無限放大的政府、企業、媒體,體現權力結構的監控遊戲儼然成為這些電影的骨幹。另外,在異質科幻的想像空間下,食材、動物或非人意象的移植與轉化也成為不斷出現的母題,小小嬰兒更是肩負重任,且待觀眾自行發覺。在此先行植入監控遊戲、海陸拼盤、嬰兒的雜異想像,好讓這趟旅程儘速啟程。只能說這批科幻不太純,但是絕對適合骨灰級影迷一次將心愛的導演作品一網打盡,也適合已看膩太過潔白乾淨的典型科幻片,需要一點骯髒感的你,也可把自己打包成太空垃圾,在暗黑的戲院中拋向宇宙,只能說這批科幻不太純,但是絕對適合骨灰級影迷一次將心愛的導演作品一網打盡,也適合已看膩太過潔白乾淨的典型科幻片,需要一點骯髒感的你,也可把自己打包成太空垃圾,在暗黑的戲院中拋向宇宙,歡迎大家一同來參與最符合時下情境的超現實觀影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