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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史

鴻鴻:(胡台麗)老師,我真的好想念你


我跟中學生演講時,有時會故作驚人語,聲稱大學有兩個科系最值得念,因為都是研究「人」的,一個是戲劇系,一個是人類學。

會如此大言不慚,其實我只在大三時修了一堂胡台麗老師的「文化人類學」。

上學期是陳其南老師,正經八百地講課;下學期陳老師事忙(或許是被我們一班不受教的皮猴氣走了),就換了胡台麗老師。

胡老師活潑多了,沒見她不笑的時候,講起人類學,全都是故事。

其實我當時也沒多用心,學期報告還偷懶地抓了一個「寫日記」的題目,田調對象全是學妹(估計想追女生的成分居多),老師還是笑呵呵地接受了。

真正受到薰陶啟發還是畢業後。無論是去賽夏族矮靈祭見到老師的身影,還是從她的一部又一部紀錄片打開對台灣原住民的視野,甚至鍥而不捨拍出《劉必稼》續集《石頭夢》,後來還辦起民族誌影展。

我也透過李維史托、周華山的著作,對人類學展示的多元社會型態,深深著迷。

我發現自己參與各種運動的動力,往往是來自不同社會價值給予我的美好想像,讓我知道現存的並不是唯一一種可能的社會,也不見得是最好的,完全可以重新改造。

十多年前我擔任台北電影節諮詢委員,受邀提名「卓越貢獻獎」,我默默提了胡台麗老師。

默默的意思就是沒給老師知道。但是最後並沒有出線。記得有一年我擔任國家文藝獎的電影類複審,看到提名名單時,便問為何沒有楊德昌,得到的答覆是前一年有人提過,但委員認為他後來人都在美國,電影也不願在台灣放映,所以沒有給他。

這理由現在看來何其荒謬。但複審委員是沒有提名權的,然後楊導就過世了,我一直覺得台灣欠他一個國家文藝獎。

我覺得台灣也欠胡台麗老師一個獎。

不過看她笑呵呵的樣子,老師應該從沒想過她拍的電影有什麼藝術價值,她更關心她拍攝的事物的價值。

這麼說來,我在寫詩的道路上,其實也接受了老師的潛移默化。但我發現得太晚了。每次遇到老師興沖沖地趕影展,從來也來不及多說什麼。

老師,我真的好想念你。

原文出處 鴻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