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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孟樵 影評:找尋自我的意外人生《盲柳與沉睡的女人》


少年問大人:「比痛更糟糕的,是什麼?」

大人回答:「痛是很主觀的。」

少年又問:「你遭遇過最痛的事是什麼?」

村上春樹英文短篇小說改編的動畫片《盲柳與沉睡的女人》,是法國作曲家皮耶弗德斯首度執導的作品。弗德斯在美國出生,法國長大,影片主角是日本人,發音是美語。音樂家駕馭音符,統合曲子與樂器,大略就像是將人物與故事情節鋪排成一個現代城市的寓言故事,電影音樂自然地穿梭其間。而這故事源自「地震」,地震是大自然呼喊的聲音,土地痛了,人們痛了傷心了。

茫然於未來的景況

二○一一年東京大地震後數日,故事中的幾組人物的生活改變了。其中,小村擁有窗景不錯的房子,有工作,結婚了,但太太恭子應該是沒愛過他。地震後,恭子窩睡沙發看電視,沉默不語,留下紙條離開他:「我不會再回來了。問題在於你什麼都沒給過我,或更確切地說,你內心根本沒有東西給我。你很好很善良,但和你生活就像和一團空氣生活。其實不是你的錯,你一定能找到愛你的女人。」讓他咀嚼痛苦,反覆出現的是:「我不會再回來了!」以及更讓他難堪的:「和你生活就像和一團空氣生活。」

小村的同事片桐四十四歲,個性敦厚,弓著背脊承擔許多工作壓力與寂寞。他對自己的外貌與生活毫無自信,認為自己的人生糟透了,沒有人想和他做朋友,也沒有女人會愛上他。他的親妹妹打電話給他,也只是為了要求經濟援助。

恭子回顧自己二十歲時歷經的魔幻夜晚,遇見打工餐廳的神祕老闆送給她一個可以被實踐的心願,心願只能許一個,許下就不能反悔。二○一一年地震後,她離開小村,返回已不是餐廳的地點,回顧這詭異的二十歲。她許下什麼心願,以及小村被託付帶到北海道的神祕盒子究竟放的是什麼,這些都是「謎」,猶如潘朵拉的盒子,需要打開嗎?需要真的知道嗎?也像片中的幾名人物,都失去了「心」,茫然於未來的景況,也面臨職場的洗牌。

你的選擇造就了你

不斷出現的夢境、幻象;在黑暗中尋找出路的手、耳朵、耳廓都是象徵。夢境的迴圈和直勾扭曲糾纏的線條,是人們內心的掙扎、恐懼,甚至是嚮往。片桐在地鐵睡著後的兩片嘴唇,如蟲如人體的腸子。小樓房、地鐵、客運的車窗是內在望向世界的窗口卻又被封閉住。

發條鳥是人內在的醒鐘、多次出現的巨大青蛙尤為魔幻,是片桐內心善良又富正義感的巨怪,想拯救東京免於大災禍。片中多次出現作家語錄或電影台詞,引述康拉德:「真正的恐懼,是人對自己想像力的恐懼。」片桐到書店買了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是這部動畫片的另一項重大隱喻。

人逃離不了自己,自我就像影子了。我們可觀看出影片風格,當主要人物出現時,周遭的影像,旁人變成像幽靈。甚至,當小村因尋貓而到了一個大宅院,獨處的少女正要過生日,莫札特的音樂催人入夢,他的靈識逐漸離開他的肉身。

去年此時戲院上映的是濱口竜介大受讚譽的作品《在車上》,是改編村上春樹的小說《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今年此時弗德斯的動畫片同樣有村上春樹找尋自我的意外人生,依然是女人如謎,也可說是沒有女人的男人們。

冷酷沒人情味的信用金庫主管,辦公桌的杯子有行字一直在提醒觀眾:「你的選擇造就你」。

原文出處 吳孟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