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武漢P4實驗室(中國科學院武漢國家生物安全實驗室),法國駐華大使館網站上曾報道,2004年,法國和中國簽署了新發傳染病防治合作協議。2016年6月16日,兩國代表在武漢共同參加了中國科學院武漢病毒研究所P4級高等生物安全實驗室的驗收儀式,這是中國第一個該安全等級的實驗室,也是法中雙方在科研和健康領域合作的重要標誌。而就是這個實驗室,因為新冠疫情的大爆發而成為全球關注的風暴眼。最近,法國廣播電台(Radio France)發表調查報道,介紹了這個充滿爭議的實驗室建造的初衷和法國逐步被排除在外的過程。實際上,該實驗室的確是法國出口的,但協議和計畫中的兩國“合作”早已名存實亡,法國專家從來沒有能夠參與實驗室的工作,«費加羅報»報道將此情況稱為“失控”。
武漢P4:新冠疫情風暴眼
按照中國官方最初的說法,新冠病毒首先在武漢華南海鮮市場出現,但多種質疑聲一直不斷,最常見的有:這個病毒是否從P4實驗室或距離市場更近的武漢病毒研究所泄露?是實驗室工作人員不小心感染後擴散?或者,這些所謂“陰謀論”稱號的質疑則更進一步,大膽質疑病毒就是P4實驗室“製造”出來的,持這種理論的包括法國諾貝爾醫學獎得主蒙塔尼耶教授,但他的觀點受到其他科學家的質疑。目前,這次疫情中人員損失最嚴重的美國正在就病毒是否從實驗室泄露進行調查,這些質疑的依據之一就是中國政府沒有公布有關的流行病的調查結果,更不允許世衛組織和外國專家前往調查。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提到要就此進行調查,英國外交大臣拉布也間接指出,中國應該就一些“困難的問題”給出說法,法國總統馬克龍也在接受英國 «金融時報»時提到“很顯然,我們並不了解那裡發生的一些事情”。費加羅報指出,目前的局勢不僅讓武漢P4實驗室中招,同時也讓法國很尷尬,因為這個專門研究感染性最強,既沒有解藥也沒有疫苗的病毒的實驗室是法國出口的。而最初,由於這個與中國政府合作的項目過於敏感,就曾一度在法國引起過相當的爭議。最尷尬的是,這個合作項目建成後就從來沒有法國研究員的參與。
法國廣播電台的調查小組最近就結合時事熱點,做了一個針對武漢P4的調查報告,稱其為“激起幻想和猜測“的實驗室。報道指,武漢或是中國最法國化的大城市,在長江北岸,還有距離華南海鮮市場不遠處法租界留下的遺跡;對岸,筆直的道路通向機場,也通向一個有上百個法國公司安家的工業區,這裡,標緻-東風、雷諾、施耐德電器、歐萊雅等等公司都設立了工廠。這或許也是兩國選中這裡作為生物領域合作地點的原因之一。
一開始就充滿疑問和爭議的法中合作項目
本世紀初,法中兩國在醫療領域合作之門繼續打開,2003年,非典重創了中國時,中國需要幫助。很巧,即將卸任的江澤民認識一個在法國聖路易醫院培訓的中國醫生陳竺(陳竺2000年10月被江任命為中國科學院副院長。)更巧的是,陳醫生所在部門的Degos教授與希拉克有深交。江澤民之後,胡錦濤上台,法國總理拉法蘭曾前去拜訪過這個醫生。2004年,希拉克前往中國訪問之際,就和中國領導達成了合作意向。兩國決定攜手共抗傳染病,當時中國也正經歷禽流感,讓這個合作更具必要性。
調查指出,在武漢建立P4研究所的計畫因此誕生。全球約有30幾個同等級別的機構,其中一些通過了世界衛生組織的認證。最初,法國細菌戰專家持反對意見。 要知道當時的時間點是9.11後不久,SGDSN(法國國防和國家安全總秘書處)擔心P4實驗室可能會變成生物武器庫。
法國非典後援助的P3實驗室不知去向
另一個困擾是,中國一直拒絕清楚地說明“非典”之後由法國拉法蘭政府資助的幾個P3活動實驗室的去向。« 中國法國危險的關係 » 一書作者Antoine Izambard 介紹說,“當時法國人因為中方缺乏透明性降低了合作熱情,中方對那些P3活動實驗室的用途的解釋極不透明。因此,法國政府中的一些人認為,中國肯定也會用類似方式使用P4實驗室,這種前景讓人不寒而慄。”而P3移動實驗室的出口規定沒有那麼嚴格。 當時一位參與者回憶說,那些“拖後腿“的人擔心的是中國人“學習困難”,他們的“不透明”和對法國希望的雙邊合作項目的“阻力”。 同一消息來源說,“必須了解的是,P4就像一個核後期處理廠。 這是一種細菌的原子彈,”。 經過測試的病毒(例如埃博拉病毒)都極其危險。 包括防護服和消毒隔離區處理都必須絕對嚴格遵循安全程序。
根據法國廣播電台做出的相關詳細調查,2003年薩斯風暴之後的第二年,當時的兩國領導人,希拉克和胡錦濤決定在對抗傳染病領域進行合作,並由外交部長巴尼耶簽署了幫中國建造P4的協議。之前,法國總理拉法蘭會見了曾在巴黎聖路易醫院工作過的陳竺,陳竺當時是中科院副院長。
此前一年,中國經歷了”非典“重創,據一位持續關注此案的法國高級官員介紹,當時,有些人認為必須幫助中國研究新病毒,尤其要給中國提供好的研究條件 ,避免讓中國人在沒有相應的設備和必須的知識的情況下擺弄病毒。一句話,不讓他們自己“瞎搞”。
令人不寒而慄的缺乏透明度
儘管這個理由也很充分,但該計畫在法國遠遠不能達成共識,總統希拉克和總理拉法蘭都支持,醫界支持者有貝爾納 庫什內(註:法國政治家、外交家、醫生,無國界醫生和世界醫生組織創始人之一。曾任法國衛生部部長,法國外交部部長)。製藥工業家阿蘭·梅里埃(Alain Mérieux)不僅支持,還與他的中國同行陳竺共同擔任指導委員會主席。 但是,法國外交事務和國防部的防擴散專家以及SGDSN(國防和國家安全總秘書處)和研究界都猶豫。 有人擔心P4會變成生物武器庫。 其他人則認為,與核能或化武不同,此類敏感醫療設備沒有國際控制機構。
在沒有聽專家反對意見的情況下,政客們同意了該項目。
然後需要為實驗室找個合適的地方,上海人太多不合適,因此就選擇了武漢的市郊。2008年成立指導委員會,由法方的阿蘭·梅里埃和中方的陳竺共同領導。2010年,薩科齊政府通知世衛組織相關工程開始了。
15家非常專業的法國中小型企業為建立實驗室提供了支持。 Antoine Izambard補充說:“這些P4實驗室確實是頂級技術,在某些部件的密封性方面可與法國核潛艇相媲美。” 但是,由中國公司來承擔大部分建設工作,讓法方不太滿意這樣的方式。 例如,德希尼布 (Technip)公司就拒絕對建築物進行認證。
“在與中國的合作中,法國處於弱勢”
費加羅報的報道中寫到,一位專家表示, “事情拖了很久,但巴黎最終開了綠燈。當時,我們與中國人一起參與了其他項目,例如放射性核廢物處理中心,空客飛機的銷售合同。與美國不同的是,法國只是一個中等強國,它無力停止一個項目,因為它不能承受隨之而來的經濟報復”。他繼續說:“我們處於弱勢。中國人正在尋求獲取我們的技術。有時,我們由於害怕被敲詐而走得更遠。”一位外交官表示,當局“因為天真犯了錯。他們認為中國人是可以信任的。”他補充說,此案“一直很複雜。我們有書面保證,但不確定是否可以讓這些保證得到執行和遵守。”
法國逐步被邊緣化 P4成為“非常中國化的工具”
而武漢P4實驗室的後期發展表明,那些猶豫的人是對的。 中國公司最初按照規範建造P4的大部分。 但是,一位專家解釋說,“ P4的架構非常複雜,其密閉隔離空間的布置需要特定的技術和知識”。 2015年,由於對中法合作沒有實現感到失望,阿蘭·梅里埃(Alain Mérieux)離開了雙邊委員會主席位置。計畫中本應去武漢P4工作5年的50名法國研究人員從未離開法國。
阿蘭·梅里埃離開後,在北京對法國廣播電台的記者說:“我放棄了P4的共同主席資格,這是一種非常中國化的工具,即使它是在法國的技術協助下開發的,它也屬於他們。 ” 但是,這並不意味着雙方切斷了所有聯繫。 他指出,“我們希望在里昂的P4和武漢的P4之間建立緊密的合作。在中國,動物,家禽養殖,養豬問題很多,它們本身是病毒的攜帶者,不可想象中國沒有一個高安全性的實驗室來分離新細菌,其中許多是病因不明的。”
中國最終取得了控制權
據報道,P4實驗室項目誕生得益於由法中團隊的合作以及法國技術。該合作使中國能夠更好地研究和預防包括禽流感在內的烈性病毒以及大規模傳染病,從而保護中國和各國人民的健康。
2017年2月23日,前總理伯納德·卡澤諾夫(Bernard Cazeneuve)和衛生部長馬里索·圖蘭(Marisol Touraine)在揭幕式上宣布,將有50名法國研究人員到武漢P4居住5年。 因此,法國承諾為其提供技術專長,進行人員培訓以提高實驗室的生物安全水平,並發起一項聯合研究計畫。 但是法國研究人員從未啟程。圖蘭最近也只好無奈表示, “我們啟動該項目是希望它能夠讓雙方共享知識,但非常令人遺憾。我們當時顯然無法預料到當前的流行病(新冠病毒),但是在2017年2月,我們曾寄託了這種合作的希望。”
是中國阻止了他們前往? 還是法方財務能力不足? 事實是,該實驗室逐漸擺脫了法國科學家的控制。 違反了與巴黎和北京之間締結的“合同”的初衷,在武漢的的實驗室,只有中國研究員,而沒有法國研究人員挑剔和警覺的目光。
基地於2015年1月建成,實驗室的啟動於2018年1月進行,時間正好與法國總統馬克龍首次對北京進行國事訪問吻合。
Radio France 的調查報告指出,但是,從一開始,人們就對其可靠性表示懷疑。 根據《華盛頓郵報》的報道,2018年1月,美國大使館成員參觀了該場所,並警告華盛頓在這裡研究蝙蝠冠狀病毒的地方未採取足夠的安全措施。
障眼法的合作
另一個令人失望的事情是:里昂的P4與武漢P4之間的中法合作一直沒有真正開始。阿蘭·梅里埃本人在法國廣播電台的調查小組中證實了這一點:“在不泄露國家機密的情況下,我們可以說,自2016年以來,中法兩國傳染病委員會從未召開過會議。”他承認,與最初的承諾相反,中國研究院在沒有法國研究人員的情況下工作。
Antoine Izambard也補充說:“實驗室遠未達到完全運行。” “他們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大樓,可容納250名研究人員,但目前人還未到齊。”通常,武漢病毒研究所的中國研究人員只有少數對與三種疾病:埃博拉,剛果克里米亞出血熱和NIPAH(豬和蝙蝠攜帶的病毒)有關的動物進行研究。
費加羅報報道也指出,中國官方媒體也於2月16日報道過實驗室的失誤。 他們特別聲稱,研究人員在進行實驗後沒有對生物材料進行專門處理,就將實驗室材料扔掉了。 他們還回憶說,為求生計,許多研究人員正在武漢市場出售經過實驗的實驗動物。 但是,所有專家都這樣說:了解病毒的起源是至關重要的,特別是對於防止新流行病的到來。
這裡引述的是華南理工大學生物科學教授肖波濤,在全球學術社交網站“Research Gate”以英文發表題為“新型冠狀病毒的可能來源”報告,他指證“武漢疾病預防及控制中心”不僅長期有600多隻野生蝙蝠,且2017年及2019發生蝙蝠血液或尿液泄漏事故,甚至有研究者在取樣過程中曾遭蝙蝠攻擊、有研究員因沾到蝙蝠排尿而自我隔離14日。報告指出,除距海鮮市場12公里的中科院武漢病毒研究所,還有距市場僅280多米的武漢疾病預防及控制中心。正是由於該中心距疫情源頭“華南海鮮批發市場”僅280米,質疑武漢肺炎恐為中國疾控中心的病毒外泄,是坊間估計透過自然重組、或中間宿主傳播以外的另一可能。
令人疑惑的是,這篇論文在發表後不久即被刪除。
疫情後 P4 實驗室繼續進行人體實驗研發疫苗
法國廣播電台調查報告報道,當新冠疫情出現時,武漢的P4並未處於無活動狀態。儘管中國當局尚未證實,但據兩個可靠的消息來源,石正麗教授於2019年12月底從武漢市立醫院的五名患者的樣本中鑒定出了新的冠狀病毒。 1月3日,其基因組的完整測序在上海另一個P3實驗室開始進行,隨後將其與其他國家共享。 同時,武漢的P4正在研究被感染的實驗猴子,以獲得血清。 吉爾斯·薩爾瓦特(Gilles Salvat)說:“中國人是生產疫苗的最佳人選。” “中國在世界各地都有學生。當我們只有兩名研究人員時,他們的研究員可達40名。在創新和生物學方面,他們的火力都強大。”
中國官方說法是P4所於1月23日關閉,當天武漢宣布了封城。但是,據法國廣播電台調查部門聯繫的幾位法中兩國消息來源稱,3月中旬,P4實驗室與一家中國生物技術公司合作進行了一次疫苗試驗。根據法國廣播電台得到信息,方法是先將病毒接種到猴子身上,將其滅活後再注入武漢病毒研究所的志願者身中。武漢中南醫院副院長趙剡醫生也證實:“第一批接種者是志願者,而且進展順利。”他知道有醫生參加,第一批數量不多,而第二批產品的試驗正在進行,數量也相對較大。”
巴黎巴斯德研究所的弗雷德里克·坦基(Frédéric Tangy)對這種滅活的病毒疫苗表示,“存在加劇疾病的風險。這是一場災難。這是最糟糕的事情。”
全球疫苗競賽中的P4實驗室
因此,P4和其他國家一樣,都在進行疫苗比賽。 3月16日,由法國人Stéphane Bancel領導的美國劍橋Moderna公司也宣布已在西雅圖開始對45位健康患者進行臨床試驗。法國製藥企業賽諾菲(Sanofi)還與美國軍事團隊合作。 法國的巴斯德研究所,將於7月開始對志願者進行疫苗臨床試驗。 但是,這裡再次必須保持謹慎,因為需要進行三個階段有結果的試驗,在認可一種疫苗之前,需要超過60%至70%的不同出身和年齡有治癒效果。
(法國廣播電台武漢P4調查報道由Philippe Reltien撰寫)
後續:
目前,這些曾經參與過P4實驗室計畫的高層領導,包括被稱為“中國人民好朋友”的前總理拉法蘭,以及參加過揭幕典禮的前總理卡茲納夫等人都沒有任何相關公開發言。
中國方面,由武漢病毒研究所所長袁志明出面接受中國環球電視網 CGTN訪談,他堅詞否認了病毒源自武漢實驗室的說法。表示,目前該實驗室絕對安全,沒有任何人感染病毒,既不可能出現病毒泄露的問題,也沒有能力製造病毒,而且人類目前都沒有這樣的智慧。
世界衛生組織也明確表態,否認了該病毒源自武漢實驗室的猜測。世衛組織一名發言人在周二(4月21日)舉行的一次記者會上指出:目前掌控的所有證據表明:新冠病毒源自動物,並非人為在實驗室操縱或製造出來。
據報道,中國首席生化武器防禦專家陳薇少將2月初已經接管了武漢P4病毒實驗室。3月2日,中國發布關於加強動物病原微生物實驗室生物安全管理的通知,目的是切實推進國家生物安全,進一步加強動物病原微生物實驗室生物安全管理。
原文出處 rf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