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出處:放映週報480期
2008年台灣電影復興起,曾在新浪潮時期跟隨幾位導演的幕後人員魏德聖、易智言、 錢翔、王維明等人都實現了各自的導演夢,而錢翔多年來從事攝影工作,從過去代表作《藍色大門》、《20 30 40》就能看出其對於女性角色的細膩刻劃,首部電影作品《迴光奏鳴曲》也同樣以此作為初次啼聲之作,這是國片近年來少見的寫實女性電影,從題材、影像手法到角色挑選多少看見了導演所受新浪潮時期電影的影響。
開頭就以三個遠景、中景鏡頭建構出角色所處環境,這是城市當中我們習以為常的公寓國宅,鐵窗隱喻著一種無形的囚禁,而這個被囚禁的投射者是由陳湘琪飾演的玲子,就其角色設定上是個平凡的四十五歲中年女子,丈夫長期在大陸經商,而在面對經濟全球化下自己所勞動的成衣加工廠也要出走,生命中最重要的重心:男人與工作都離她遠去,奔向中國。
家中還是有其他人,但都不在家。上一代的婆婆長年生病住在醫院、下一代的女兒只顧外出與男友玩樂,夾在兩代間的三明治世代,孤立無援,劇中玲子與家人、同事的互動不多,那些應該親密的人卻如過客般,更顯其孤獨感,也讓整部電影彷彿成為陳湘琪撐起的獨角戲,多層次的演技與肢體,讓日常生活的細碎成為一種表演,精準展現面臨更年期女性的空虛、無力與焦躁。運用「水」作為大量隱喻,身體上的汗水暗示著更年期來臨的焦躁、飲水機最後的一滴水暗示著玲子內心的乾涸與身體的停經、深夜工廠旁的水窪彷彿被公司遺棄的勞工血汗,到醫院第一次遇見東相明飾演的病人後清洗葡萄的水暗示著內心情慾的波動。
全片內心的孤獨是如此被壓抑,從偷聽鄰居的歡愛聲、交際探戈只能留在夢中(此段落在全片採寫實風格下出現地相當突兀),甚至到整部電影最情慾表現的擦身戲,其實都能看見蔡明亮導演電影的影子,尤其擦身戲之於陳湘琪已在電影《黑眼圈》(2006)中曾經演示過,當時的陳湘琪飾演一個「恨不相逢未嫁時」的單身女子,擦拭著飾演植物人的李康生。時間推移,在《迴光奏鳴曲》中同樣寂寞的陳湘琪已婚,在象徵家庭倫理的婆婆面前,擦拭著象徵誘惑但同樣呈現無意識的壯年男體。兩相對照下,可以看見不同年齡、不同角色狀態陳湘琪所演繹的女性孤寂。
除了精準的鏡頭外,在沒有過多對白下,本片的聲音呈現也相當精彩,大量的環境音更顯玲子的孤獨存在感,也讓生活場景趨向真實,還有多段設計巧妙的聲音蒙太奇。但可惜地,在幾近虛無的劇情走勢下,從玲子旁支出來的家庭、勞資關係都只點到為止,配角與社會環境呈現真空狀態,很明顯地導演沒有要訴諸觀點,只聚焦在玲子的個人情欲世界裡,而片中過多的空景或角色的大遠景鏡頭,也沒有太多的隱喻性或者劇情交待,反而淪為影像形式。
開頭段與結尾段一致,構成循環,回到這個破敗、空無的家,玲子的衛生棉被丟進垃圾桶,暗示著她將走向生命的新階段,最後一顆撞門的長鏡頭,陳湘琪如行為藝術家的表演,力道的展現完全釋放壓抑過後的情緒,宛如新浪潮時期寫實電影常見的開放性結尾,玲子的抑鬱找到出口,也像在為真實人生下了希望的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