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我剛進大學，廣告系大一上必修課〈現代文選〉的開課老師是鄭自隆（對就是刺蔣案主謀之一的鄭自才的弟弟，這個故事我很久以前講過了今天就先跳過），他在我們第一堂上課時就問我們全班同學一個問題：
「你覺得你是台灣人？還是中國人？還是兩者皆是？」
當年全班20個人，我印象很深刻，全班只有黃駿跟阿丁兩個人舉的是「我是台灣人」，其他所有的人舉的都是「我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
後來我才知道，老師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政大有一個選舉研究中心，也簡稱選研中心，我們政大學生會知道，是因為他們常常在徵訪員。所以我也是在大學時期開始知道，選研中心自90年代開始，就長期針對「台灣民眾的自我認同」與「台灣民眾的統獨立場」進行每年度的民意調查，長久下來，每年度的數字變化，就成為政治學領域中分析台灣的民意歸屬與認同政治的重要資料。
昨天（7月3日）選研中心發表了「台灣民眾的自我認同」與「台灣民眾的統獨立場」兩項重要研究在今年6月的調查結果，調查結果完全對一般民眾公開，只要進入這個網址：
https://esc.nccu.edu.tw/course/news.php?class=203
就可以直接一覽調查報告，也可以下載這兩項重要研究的歷年數據。
回到大一的課堂，那時1996年，其實一般主流台灣民眾普遍認為自己既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甚至還有人是會選「我是中國人」。
選「我是中國人」是甚麼意思？
從中華民國接管台灣以來，執政者透過法令、刑罰等硬性手段，以及文宣、媒體、教育等洗腦手段，不停地教育所有的台灣人「我們都是中國人」的概念，所以到1990年為止，除了黨外深綠家庭以外，一般的台灣人都認為自己是中國人。
我隨便舉個例子，1976年淡江大學可樂瓶事件中，李雙澤拿著可口可樂的瓶子問台下的觀眾：「你們唱的都是西洋人的歌，可是我們中國人的歌是甚麼？」
簡單地說，在整個70與80年代，絕大多數的台灣人，尤其是年輕人，在當時的國民教育「薰陶」之下，自我認同都是中國人。
既然是中國人，就不用強調自己是台灣人。當時有四分之一的外省人，你是山東人、他是河南人、我是台灣人，但是我們都是中國人，所以台灣不用特別強調。這就好像我們現在說「你是台南人、我是高雄人、他是新竹人，我們都是台灣人」，你很少會聽到有人大聲強調「我是台中人、也是台灣人」，因為比較層級不同。
一直到90年代李登輝在無聲政變中取得實權，才開始在民間推動本土化教育以及「台灣優先」的媒體解禁原則，台語、客語才開始能在主流媒體中被聽見，台灣人的自我認同也才成為中國人之前的自我認同。
簡單地說，90年代的「台灣優先」原則表現在台灣人的自我認同上是這樣的：「我先是一個台灣人，然後我才是一個中國人」。
但基本上，整個90年代，一直到千禧年代中期，半數以上的台灣人都還是認為自己也是中國人，即便那個中國到底指涉的是一個政治實體還是一個廣義文化圈，回答的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答案。
大家可以仔細看一下第一張圖，在調查一開始進行的首年：1992年，選擇「我是中國人」的比例有25.5%勝過「我是台灣人」的17.6%，全台灣有四分之一的人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勝於台灣人的身分，這真的是國民黨四十餘年洗腦教育的勝利，但是請注意在1994到1995年時，綠色的「我是台灣人」與藍色的「我是中國人」兩條曲線進行了死亡交叉。從此以後「我是中國人」的數值一路下墜不回頭。
大家記得1994年發生了甚麼事嗎？一個是「直轄市長與省長選舉」，一個是「千島湖事件」。尤其是千島湖事件，在當時媒體的報導之下，許多的台灣人才發現，對岸的人們，那個我們從小到大喊了幾十年同胞同胞的人們，好像跟我們不太一樣。
接下來，綠色的「我是台灣人」與桃紅色的「我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兩條曲線，在1996-1997年之間突然之間距離大幅拉近，那兩年發生兩件大事：第一是台灣首次民選總統，中共以飛彈進行恐嚇，第二件事是97年地方選舉，盧修一臨終一跪，民進黨大勝、國民黨大失民心。
接下來的十年之間，兩條曲線不停地靠近，只有在2000年與2004年，「我是台灣人」的綠色曲線有小幅掉落，那兩年共同發生的事就是陳水扁勝選總統。兩條線不停纏鬥，終於在2007到2008年進行了死亡交叉。那一年，馬英九當選總統。
接著，「台獨教父」馬英九持續發威，兩條曲線的落差持續加大，甚至在2014年來到馬英九任內兩個數據的最大落差值：選擇「我是台灣人」的數據有60.6%、選擇「我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的數據只有32.5%。而2014年發生了甚麼事情我想大家都很清楚。
2014年後，兩條曲線又再度縮小差距，一直到2018年達到最小差距，兩者相差約16個百分點，那年發生的事大家應該也很清楚，但是我還是得說：就是韓國瑜旋風。
接下來最有趣的是，從2018年開始，兩條曲線成為瘋狂展開，在2020年6月所呈現的最新數值中，選擇「我是台灣人」的數據達到史上最高的67.0%，已經佔了全台灣三分之二的比例；而選擇「我是台灣人，也是中國人」的數據達到史上最低的27.5%。
另外幾乎已經沒人管的「我是中國人」也跌到史上最低的2.4%。也就是說平均40個台灣人裡面會有一個人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優先。其實乘以人口基數，還是有55萬多人，新黨跟統促黨如果好好努力，你們其實還是有一片藍海的（加油！）。
（下篇來談「台灣民眾的統獨立場」）
原文出處 李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