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寫給電影的情書,關於我的第九部電影美術指導作品「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時間設定,一九八七,中華民國戒嚴前後的高中三年跨至三十年後同婚法通過前夕,鏡頭語言以特寫為主,直到加拿大的外景拍攝才逐漸放鬆,以上是從前置會議直到成片都沒改變過的事。攝影師姚哥私下問柳導,要拍那麼特是因為擔心美術的還原程度嗎?不是,是我想讓觀眾把全部目光專注在兩個男生,那淋漓盡致的投入演出。
做「美術組」是很辛苦的事情,做「我的美術組」更是,面對「特寫電影」這個前提,一心覺得拍攝時一定有人會反悔,二來自對美術定義即得負責拍攝現場的氛圍。試問自己「拍電影」怎麼局部?跟組員說陳設時不用太認真因為都會糊糊的?跟攝影師說鏡頭運動不要太厲害不然會掉出年代?跟演員說閉上眼睛想像身處你們還沒來到這世界上的時空就好?還是跟導演說我今天交景就交到這面,戲跟情緒不要再走更多囉?在這些對於拍電影的理想假設下,心裡清楚無論畫面多緊多鬆「景」都得全做。
全做首要的關是「預算」,重複經歷勘景、討論、規劃、設計、畫圖、估價再檢查,對於劇本、對於作法、對於哪些能真哪些可以假,終於送出一版省了再省還是超過原訂預算一倍的數字,有點鴕鳥心態的期待監製會說那就來刪吧(反正時間也快來不及),這五百萬千萬別給我,結果沒有,瞿導仔細端詳後,決定全買單,這個反饋回想起來很瘋狂,我被感動,也被嚇傻,因為一個人要去籌錢了(他的缺口不只我這塊);一個人要帶一組人乖乖做完五十四個景,這是我們,想拍一部不後悔的電影的誠意。
對於陪伴,對於初戀的喜悅變成留不完的眼淚再至和好與理解,劇本裡的各種觸動是很雙魚(電影男主阿漢)的視角,同為雙魚的我清楚雙魚式的美好一定途經看想看到的視角,印象常大於寫實,氛圍才是眼裡的風景。從此決定場景任務並不只「還原、復刻」,更有趣的是「重組」。這個作法很辛苦,因需經歷極大量的報章、雜誌、電影考究與蒐集,透過排列首先將「色相」(時間的味道)找到,進而判斷怎麼擷取色彩情緒而成為「色票」,再談風格流行與選物。從想到做的每一天都在跟自己賽跑,時間跟錢禁不起浪費,這麼多的不可能與不可不能裡,仰賴組員的大量手作,
維特中學從內到外到用白膠打底再繪製的彩繪玻璃、歐神父的教堂、掛滿聖母畫像與舶來品的小教室、故鄉教會、榮哥八零年代的洋氣房間、倡導新生活運動的火車包廂、跳錶計費的紅色計程車、種了數十片招牌跟各種懷舊攤販並將抗議布條掛滿的台北天橋、影碟時代的太陽系包廂、東區復古點唱機、阿漢的南投老家、底片滿載的戲院儲藏室、軍歌比賽、夜市熱炒店、電話亭、台華輪、建設工地到蔣公謁陵的忠烈祠現場等等,無一不需要重新打造。
我要再次謝謝一起努力的同事,設計組、陳設組、現場道具組,同時謝謝溫暖滿滿的劇組夥伴。一直很難在拍片時交朋友,但是這次,謝謝我們如家人般從北到南再到國外的相依相伴。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歷經漫長的準備、超過半年拍攝期、一次次的重新剪接、調整與修改、決定上映再因疫情而延檔,終於終於,要在月底與大家見面。謝謝所有可得與不可得教會我們去等待,謝謝信任與愛讓我有幸成為這部片的一份子,這是一部情感細膩、態度認真、所有人挽起了袖子努力去拼的作品,容我在此誠懇、誠實、誠心的推薦給你(妳)。
原文出處 姚國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