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兵時,參謀總長郝大帥要求各營區栽種九重葛,原意是好的,因為九重葛是爬藤植物,花漂亮又有長尖刺,種在牆邊,是真的兼顧美觀與防禦,但是列為重要績效後,發揮台灣國軍特色,不編預算或發樹苗,要下級單位自行想辦法。
話說某熱天下午,正在與政戰士滿頭大汗的造假幾個月份的考卷時,營區山大王上校指揮官的傳令兵前來,說指揮官要見我,我趕緊整理服裝,快步到指揮官室,靴跟一靠,在清澈的響聲中敬禮,只著汗衫吹著電扇的指揮官緩緩地說,「處長說你是台大農學院畢業的,種九重葛沒問題吧」。
我回答,「報告指揮官,我是植物病理系的,專長是醫病,種植是園藝系的專長」。指揮官冷眼看我,「不會種,哪會醫,營區種九重葛就由你負責了,要種哪裡,問作戰官,需要人手,找你們副營長(當時營長出缺,由副營長代理)」。軍令如山,我只能說是,靠靴跟,敬禮,退出指揮官室,眼角中看到指揮官拿起電話,要求總機轉接我的副營長。
按指揮官指示,我先去找指揮部作戰官,位居少校的作戰官,看到我就隨手一指訓練官,該訓練官也是少尉預官,這種沒有人要做的差事,當然就是官階最小的要負責。訓練官看到我,苦笑了一下,跟我講了一下營區要種植的地方後,拍拍我肩膀,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後來才知道,營區種九重葛之事,在各單位互打太極拳後,指揮官裁決屬於營區警衛安全事宜,所以由參三作戰官負責,作戰官就指派最小漢的訓練官,而成大工學院畢業的訓練官,反覆說他不會種,此時政戰處長說有一位連輔導長是農學院畢業的,因此鏡頭才轉到我這邊。
回到自己房間,還在造假資料的政戰士,看我憂愁滿面,問我之後,跟我說,連上有位阿兵哥家中是種樹的,可能有辦法。我趕緊去找這位阿兵哥,他說他家雖然有種樹,但是種的是果樹,他有位同鄉兼同梯,在隔壁營,家中是種花的。
我趕緊帶著這位阿兵哥去隔壁營找那位同鄉,兩位阿兵哥討論後開出條件,種九重葛沒問題,他們可以從樹苗、栽種、移植全包,但之後他們就全職種九層葛,不再出連上勤務與站衛兵,而且要先放3天假,讓他們回家弄樹苗。
我去跟連長討論後,再跟副營長報告,副營長很先阿莎力的答應,然後故作熱情地說「輔導長,台大畢業的都很聰明能幹喔」。我心中涼涼的,但也只能靠靴跟,敬禮,退出副營長室,眼角中看到副營長拿起電話,要求總機轉接隔壁營的營長。
3天假後,這兩位阿兵哥帶了2大布袋的九重葛樹枝回來,再去營區附近的店家買遮陽網與農具。這兩位做田人,熟練地整地、作畦、插枝、搭遮陽網、引水灌溉,我這位台大農學院學士只會做小工與買涼的請他們喝,一個月後,部分扦插的樹枝長出新葉,又過了一個月後,枝葉更茂密了,兩位阿兵哥就拆了遮陽網。
當指揮官帶著作戰官與訓練官來看時,眉頭一皺說「有幾塊怎麼是空的?下星期師長要來看,空的能不能補上來,最好是一片綠」。我本來要秉持科學精神,跟指揮官報告扦插成功率不可能是100%,一定有沒長出來的樹苗被清除後造成的空缺,但國中畢業就行走社會的阿兵哥,比台大畢業生”懂事”多了,他們急忙跟我打手勢做表情,我停頓一下後回答「報告指揮官,我們會想辦法補齊」。
指揮官一走,阿兵哥就說「普仔(輔仔,台語發音的輔導長簡稱),這簡單代誌」,兩個把發育良好的樹苗移植到空缺處,把空缺處集中在邊緣,插上新枝,搭上遮陽網,新枝不足怎麼辦?
插空一點,反正師長是站在苗圃的另一邊,而且不會掀開網來看。因此當師長來時,九重葛苗圃一片綠葉隨風起伏,後邊還有剛扦插的新圃預備下一期,師長龍心大悅,指揮官臉上有光,阿兵哥和我榮獲3天假,之後這兩位阿兵哥不用出勤務,每天只要顧苗圃與移植成株到圍牆邊,清涼到退伍。
從樹苗到農具,都是阿兵哥自己出錢,他們說花錢買輕鬆當兵值得,事實上,不只九重葛,郝伯村總長治理下的國軍補給超級爛,裝備申請補給到退伍都不會下來,保管裝備的阿兵哥還要自己出錢去買零件維護,零件何處買?陸軍總部與北軍團鄰近處有一堆店可買,我想總部與軍團長官們應該都是瞎子,而常去陸軍總部視察的參謀總部長官們與總長也都是瞎子。
1920-30年代,蔣介石聘用了許多一戰後失業的德國軍官當顧問,因此台灣國軍有很許多的德軍風格,敬禮要靠鞋跟,踢徳式正步是明顯例子。徳式正步在歐美是邪惡軍國的象徵,連Disney卡通獅子王中,壞土狼們也是踢著徳式正步,列隊通過站在高岩的壞獅王面前。而且踢正步除了閱兵好看,沒有實際功能,因此當台灣國軍取消正步時,我絕不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