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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怡平影評:電影裡的母親形象【老媽愛死你】

以母親為主題的電影所在多是,而電影中的母親形象,卻是大異其趣,這些形象或多或少與電影類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連。

如恐怖片【詭絲】(Silk,2005)與【靈異孤兒院】(The Orphanage,2007)裡集恐怖與慈愛於一身的母親,到了黑色電影【白熱】(White Heat,1949)裡,變成冷酷、現實、野心勃勃的蛇蠍美人,她既是男人渴慾的對象,也是男主角的母親;而蘇聯默片導演普多夫金(Vsevolod Pudovkin)眼中的【母親】(1926),則以捍衛真理與正義的革命女神之姿出現。

在家庭通俗劇裡,母親多半以“含辛茹苦”與“犧牲奉獻”的形象出現,如法蘭克‧卡普拉(Frank Capra)兩度搬上銀幕的【一日貴婦】(Lady for a Day,1933)與【錦囊妙計】(Pocketful of Miracles,1961),母親只知讓女兒享有上流社會的生活與優雅的貴族教育,卻從不提及她在底層社會裡討生活;而吳永剛【神女】(1935)裡的街頭流鶯(阮玲玉飾演),也是為兒子而忍辱負重。

但是,仍有不少家庭通俗劇裡的母親形像反其道而行,如卓別林【小孩】(The Kid,1922)中的母親,即因未婚生子而離棄親身骨肉;阿莫多瓦的【我的母親】(All about my mother,1999)裡獨自撫養兒子長大的單親母親,絕口不提有關父親的種種,卻在兒子車禍喪生以後,踏上尋親之路;而威廉惠勒(William Wyler)【小狐狸】(The Little Foxs,1941)中的艾蒂夫人,在丈夫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刻裡,念茲在茲的,仍是爭奪到更多的金錢利益,這位為了擁有財富與世界而棄親情於不顧的母親,由貝蒂‧戴維斯(Bette Davis,1908~1989)詮釋起來,令人既垂憐又害怕;而中國社會裡一直以來貞節牌坊的母親形象,到了宋存壽執導的【母親三十歲】(1973)裡,也有了劇烈的轉變,千年不變的中國女性形象,因為母親紅杏出牆而崩解,給70年代保守的台灣社會帶來不小的衝擊!

而這部由黛安基頓領銜主演,文斯‧梅格里奧(Vince Di Meglio)執導的【老媽愛死你】(Smother,2007),卻是以誇張、癲狂的情境喜劇(situation comedy)形式,描繪出一位已活過一甲子歲月的女性,搖擺於傳統與現代間的尷尬處境。

老媽愛死我
一如【老】劇中男主角諾亞(戴克斯薛普 飾),我也有一個愛死我的老媽!自她懷胎初期開始,便以她的意念來塑造我的模樣。整個家的牆壁上都被貼滿了可愛寶寶的大頭照,為了讓我能擁有一對如費雯麗般迷人的小酒渦與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特地找來一張【亂世佳人】的海報,將它貼在天花板上,臨睡前,她總愛如女巫般的唸唸有詞,期望上蒼能夠讓我如「永遠的郝斯嘉」般完美;經過九個月漫長的影像胎教以及虔誠的禱告,皇天不負苦心人,我一生下來,紅通通的臉頰上就掛著一對費雯麗的小酒渦,並且還十分巧合的與她同月同日同個時辰生。

母親到底有多愛我?她常提醒我:「要不是因為妳,我不會失去工作!」而這位全天下最愛我的人,也成為我一生都擺脫不了的甜蜜負擔,一直到現在,我仍很在意母親當時的那個抉擇;離開工作崗位以後,母親待在家裡一心一意地照顧我,結婚照裡那位臉頰豐潤、神采奕奕的少女,不到幾年的時光,就變成皮包骨的黃臉婆,她那雙黯然失色的眼神,只有在抱著我的時候,才會再次顯出生命的光采。

母親的背影
而自我有記憶開始,總看到母親蹲坐在小板凳上,彎著腰,使勁在前院搓洗衣裳的背影,我總納悶母親怎麼有那麼多的衣服可以洗,卻從來不問自己為什麼總有乾淨的衣服可以穿,而母親洗衣的背影,隨著家中第一台洗衣機的到來而漸漸地被遺忘,直到母親因憂鬱症自殺,對母親無盡的思念,使我一再回想起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以及她的背影,當母親的背影越來越清晰,我也越發懷念起她的嘮嘮叨叨與黏人,以及每次與外子約會時,總得帶著她當伴遊的那段日子……。

由此來看【老媽愛死你】裡如橡皮糖般黏人的老媽──瑪莉蓮(黛安基頓),反而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曾相識的不是片中那位60歲的家庭主婦瑪莉蓮,而是瑪莉蓮的背影,在片中,這位母親的背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兒子眼前,使得母親的背影產生了動人的戲劇力量。

當瑪莉蓮前來投靠兒子諾亞,卻被諾亞以各種理由婉拒時,就在她即將轉身離去的那一剎那,母親蕭瑟的背影,觸痛了諾亞,促使他回心轉意;另一段更清楚地反映出母子間的真情。

當諾亞在工作崗位上第一次瞥見母親的身影,見到母親心無旁騖,只知努力學習的背影,讓他打自心底尊敬與驕傲!然而,當老闆告知母親的工作效率達不到公司要求標準,要他立刻辭退這位員工時,他再次望著母親的身影,終於能夠體會她被摒棄在外的痛苦。

儘管如此,母子間長久以來的隔閡,卻要等到兩人同時出席婆婆(祖母)的喪禮時,才終於化干戈為玉帛;而瑪莉蓮與諾亞對死者的印象,透過各自表述,掀起全劇的最高潮。這位雖死猶生的祖母,在孫子諾亞心中是慈祥偉大的祖母,令人尊敬的果農,但在母親的心中,卻是摧毀她自信,毀掉她婚姻的天敵,而夾在兒子與母親中間沉默不語的父親,因母子兩人間這場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這才如大夢初醒。

共通的人生課題
【老媽愛死你】以戲劇方式來詮釋兒女長大成人以後的家庭主婦患得患失的心理,以及越理越亂的親密關係,這些人生難題,無分古今中外,誰都經歷過,也因為如此,此片特別地平易近人,在母親節即將來臨的前夕,不失為一個教育與娛樂兼具的過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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