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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史

羅士哲 : 泥鰍精穿過的山不見了 20201206


看到黃偉哲在說,官田入選「經典小鎮」,得意得當作政績,我忍不住想說說我的感觸。

在官田辦活動,辦了大概有六年。當初來這裡調查「田螺精和泥鰍精」的傳說。那時,沒有風景管理處,也沒有廟口精緻的彩繪。在廟裡的人們,起初其實不太記得田螺精的事,又去請教耆老。後來,一位藥房的張大哥,跟我們介紹了傳說的內容,還帶我們前往官田的老街。不在廟口,而在村莊另一側。那裡有從前有錢人的宅邸,防禦盜匪的槍孔。那裡,有官田的過往。

那時,張大哥帶我們走過一條小水溝,那條水溝,就是泥鰍精竄逃的路徑。水溝穿過後潭仔的農田外側,沿著山腳下走。有兩座小山崙之間,看到一個凹陷處,大哥說,泥鰍精撞破那座山,逃往隆田的葫蘆埤。這個故事串連了地景,以及對空間的理解,還有農家常見的景色事物。

後來,彩繪進來了。當地人心中對田螺精的印象,被活化了起來。孩子們拜訪時,他們會叫孩子去觀看那幅巨大的彩繪,神農大帝腳上的田螺和身後的泥鰍。廟口的小商店,變成樣板化的「農村彩繪」。官田變得有「特色」起來。烏焦瘦,彷彿總是得抹粉點胭脂,才稱得上美。

接著,風景管理處動工。環繞著後潭仔農田的山崙,植被被移除,地勢被剷平。台灣典型的淺山林相,被換成大片純色的草皮。啊,農村,「典型」的那種,適合觀光的那種。曾經我在這裡遇過野兔,快速竄過我眼前。現在他們肯定離開了。

現在,風景管理處完工了,人潮來了。連帶著南科外溢效應,販厝蓋起來了。我帶孩子們走過的泥土路,變成雙向的柏油路,寬敞筆直,橫亙田間,連接管理處。但泥鰍精穿過的山不見了,我不再能指著山說故事了。野兔不見了,我可以預言田園也會不見。

經典小鎮,特色小鎮,有故事的小鎮,適合移居的小鎮。那天廟裡的阿伯,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在西拉雅那裡,不是在我們這裡」。這一切,是為了什麼,為了誰呢?

原文出處 羅士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