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紹】
施昇輝
一九六○年出生於台北,當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是《公寓春光》。
一九八三年畢業於台大商學系工商管理組,那一年《廣島之戀》令他印象最深。
一九八五年,靠《柏格曼的四個劇本》進入《天下》雜誌,擔任行銷企劃。
一九八八年,正逢股票投資狂潮,轉進證券業,成了《華爾街之狼》,直到二○○三年,完全離開職場,成為專職投資人與暢銷書作家,著有《只買一支股,勝過18%》《理財不必學,就能輕鬆賺》(時報出版)。
現在,他決定用一生最愛的電影,來書寫他五十四歲以前的人生,並獻給世世代代的影迷。
【內容簡介】
你算過自己看過幾部電影嗎?施昇輝有。
昨天他跟我說,他看了4353部!
本書就是一輩子被電影欺壓而快樂無比的影癡,最虐、最High的自白!
人人都愛「看」電影,人人都愛「講」電影,
可是,怎麼沒有人好好講「看電影」這件事?
這是一本獻給「電影」的書!
雖然談的是電影,但裡頭既沒有嚴肅的影評,沒有專業的影史,也沒有導演的風格分析,有的,只是一個一輩子極熱愛電影的男子,娓娓道來「看電影」這件事情,所帶給他最純粹的快樂!
白天認分地工作,在投資戰場上謀略攻城,但「股海無涯,唯影是岸」,午夜時他潛入戲院,找個位子,幻化為銀幕主角,過另外一種平凡人生。從憂鬱少年到青春歐吉桑,時光遷移,人生起落,他卻始終一個人坐 在靠走道的位子,看一部又一部的電影,銀幕裡與電影外的世界,便絲絲縷縷交織出他的人生。
★不專業の個人意見:跟拍翻拍重拍?續集前傳番外篇?多少電影有姊妹關係?
★不得不の炫耀收藏:泛黃的本事?消失的戲院?青春歐吉桑才暸改的小知識!
★不用錢の今日獻映:縱橫古今中外,處處旁徵博「影」,帶你看稀奇的電影!
★不負責の私房片單:101部經典電影,喜歡電影,求「氣壯」,不須「理直」!
★不理性の電影推薦:男人真命苦、男人真命苦,除此之外還是男人真命苦!
徐立功、林正盛、韓良憶領銜推薦
王昀燕、黃乙曦、鄭秉泓、膝關節友情喊聲
★ 其他影癡的告白──
「這本新書的內容,完全跳脫了我印象中的電影書籍。他說,他沒有那麼深厚的人文素養,無法從美學、社會學、人類學,或是意識型態,來剖析電影的藝術性。他還說,他也不想去探討這些電影對他人生的啟發,而只是想和讀者分享,看電影『這件事』帶給他人生的喜悅和滿足感。……看完整本書之後,我可以輕易在字裡行間,看到他多年歲月累積後的成熟和豁達。我認為,這是一本有關『人生』的書,而不只是一本有關『電影』的書。」──徐立功(縱橫國際影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
「一口氣讀完,覺得施昇輝這本著作更像是寫給電影的情書,厚厚的,深情款款。這樣無悔的深情,想來有三種人會懂:現任電影青年,仍相信電影的中年影癡,還有即使拄著枴杖,也要走到售票口,顫巍巍地開口說『一張全票,靠走道』的老人。」──韓良憶
★「關於電影的一切,總讓我又虐又High」──
★ ibon(令人崩潰)網路購票衝影展不稀奇,人肉ibon排隊八小時才真給力?
開賣的第一天,早上八點開始售票,我查了公車首班發車的時間,準時上了車,還不到早上六點,我就到了電影圖書館。我的媽呀,不只一樓大廳擠滿了人,隊伍從青島東路已經轉彎到了林森南路,尾巴則到了現在喜來登飯店停車場的入口……那一天,我一直到下午兩點才買到票。怎麼買呢?工作人員在你排隊的時候,會先發給你一張片單。……排隊不是讓你發呆,或上臉書(開玩笑的,當時哪有智慧型手機?)你要好好利用這個時間做沙盤推演。
★ 少年影迷的時尚聖地遠在「東南亞」?少男欲轉大人得先「愛國」?
當時,花蓮有一家戲院專門演色情片,這家戲院的名字早就不記得了。每到休假日,部隊都會發電影勞軍票,這家戲院最搶手,一來就被軍官搶光了。我雖然也是軍官,但官階最小,哪輪得到我?不過有一次,某位長官大發慈悲,幫我拿了一張,我才有了初體驗。……放映師應該是確定沒有警察入場,便從善如流,改播精采的養眼鏡頭。放映師或許也懂蒙太奇(Montage)的意義,因為男女交歡的畫面,就接在動物交配的畫面之後,畢竟人也是動物嘛!
★ 奧斯卡最佳影片=當年世界第一ㄅㄧㄥˋㄅㄧㄤˋ叫好棒棒的巨作?
奧斯卡舉辦八十五屆以來,真正能夠列名影史經典的最佳影片,可說是鳳毛麟角,只有《阿拉伯的勞倫斯》和《教父》(The Godfather)兩片而已。反倒是當年落榜,甚至連提名都沒有的電影,經過時間的淬鍊,才顯出它們的偉大價值。這不是我個人的看法。我要拿最權威的英國《視與聽》雜誌(Sight and Sound)由上千位影評人所選出的TOP10來作為我以上評論的依據。……最有趣的是,《日出》是一個德國導演拍的美國片,在第一屆奧斯卡影展中,硬是敗給了美國人拍的《鐵翼雄風》(Wings)。第一屆嘛,怎麼可以讓外國人拿走最大獎呢?
★ 沒有YouTube的年代,想看自己拍的電影,得先到澳洲當「澳客」?
花錢最多的地方在8釐米底片。當年哪有數位攝影機?一旦NG,錢就等於燒掉了。我買了五捲,印象中一捲只能拍五分鐘,最後剪出大約十五分鐘,也算沒有浪費太多。不知是我控制得宜?還是我要求不高,得過且過?除了買底片,還要買沖映盒。現在年輕人一定不知道這又是蝦米碗糕?當時沖映要送到澳洲,買一個盒子就代表一捲底片的沖洗費。拍了五捲,當然就要買五盒。再花國際郵資寄到國外去,會不會寄丟?只好聽天由命。
★《東京家族》和《東京物語》的關連我了,但《七武士》和《少林足球》?
「跟拍」就是某部電影叫好又叫座之後,很多人就依循該片的劇情模式,變換一下時空背景,又成了一道新菜。久遠一點的是黑澤明的《七武士》,一個貧苦農村為了對抗土匪,找來七個武士助陣,終於擊退悍匪。好萊塢的《豪勇七蛟龍》(Magnificent Seven)把時空改成美國西部;香港片《七福將》改成中國軍閥時期,甚至周星馳的《少林足球》去找各懷絕技的師兄弟,加上教練吳孟達,正好七人,組成足球隊,恐怕也是受《七武士》的啟發。
【自序】
序幕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男孩看見野玫瑰
荒地上的玫瑰
清早盛開真鮮美
急忙跑去近前看
愈看愈覺歡喜
玫瑰、玫瑰、紅玫瑰
荒地上的玫瑰
阿嘉率領的雜牌樂團唱完兩首創作曲後,台下觀眾熱烈鼓掌,安可聲不絕於耳,他們只好再唱一首德國童謠〈野玫瑰〉。日本歌手中孝介被現場氣氛感染,也用日文加入了他們的合唱。
歌聲迴盪在空中,坐在家門口的友子阿嬤,想起了小時候,她愛慕的日本老師,也曾教過她這首歌。日本戰敗,老師要被遣送回國,她去港口想見老師最後一面,但氣笛聲響,船漸遠行,終究只能留下苦澀的遺憾和回憶。
阿嬤聽到小孫女稚嫩的歌聲,舒解了空氣中的凝重。這首歌非常輕快,完全迥異於日據時期兒歌的哀傷,那是幼稚園最受歡迎的瑪麗亞修女教的。
Doe, a deer, a female deer
Ray, a drop of golden sun
Me, a name I call myself
Far, a long long way to run
Sew, a needle pulling thread
La, a note to follow sew
Tea, I drink with jam and bread
阿嬤邊聽小孫女唱歌,邊抓著剛才有人送來的鐵盒。盒子裡裝者幾封信,是那個日本老師的遺物,是他當年不敢寄出的信,被他的子女發現,歷經六十年後,終於送到了收件人的手上。
日本老師其實在甲板上有看到港邊瘦小的友子,他忍住不與她揮手。兩個敵對的國家,兩個不該有情愛的身分,讓這段感情註定不會有結局,他能做的,就是把對她的思念變成文字。正困惑著,回到日本,是否該把這些信寄出之時,突然聽到船首有人大喊:
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
喊的人叫傑克,他雙手從後面環抱著蘿絲,而她則張開雙臂,迎向撲面的海風和夕陽。傑克和日本老師一樣住三等艙,但蘿絲卻是住頭等艙的貴婦。他們不畏世俗的眼光,不顧身分的差異,堅持深愛彼此,這是日本老師自認永遠做不到的事。
在這浪漫的氣氛中,船長為大家選播了一首席林‧狄翁(Celine Dion)的經典情歌。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
Far across the distance, and space between us.
You have come to show you go on.
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
I believe that the heart does go on.
Once more you open the door,
And you’re here in my heart and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歌聲直如天籟,配合如夢似幻的畫面,真是令人沉醉不已。聽到了最後一句,我早已熱淚盈眶。歌詞中的「You」指的是傑克,但在我心中,「You」何嘗不能說是「電影」呢?
「電影」是我終生摯愛。不論開心、失意、興奮、生氣,
You have come to show you go on
你已告訴我,你依然與我在一起
I believe that the heart does go on.
我相信心是永恆不變的
Once more you open the door
再一次,你打開我的心門
And you’re here in my heart and
你在這裡,在我的心裡
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我的心將永恆不變
這是一本獻給「電影」的書。因為有你,此生無憾。
【推薦序】
聚焦人生的電影情歌
◎徐立功(縱橫國際影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
三十年前,我就認識昇輝了。當年,他還是台大的學生,我則是電影圖書館(現在電影資料館的前身)的館長。他在徐州路的台大法學院上課,離我任職的地方只要大約五分鐘的腳程,我幾乎天天都會看到他出現在我們電影圖書館裡。他當時到底有沒有去學校上課啊?這是我的疑惑之一。他因為常來,連我前後四任秘書都跟他很熟,他究竟是來看電影的?還是來把妹的?這是我的疑惑之二。他畢業之後,我差不多同時也離開了電影圖書館,自此就失去了連絡,只是偶而還會在影展的場合或是電影院巧遇。輾轉聽說,他後來一直在從事證券相關的工作,因為工作性質與我差異太大,心想大概很難再有任何交集了。沒想到三十年後的某一天午後,他居然出現在我辦公室的玻璃門外。一樣的燦爛笑容,一樣的和藹親切,唯一不同的是,頭髮還是難逃中年灰白的宿命。他帶了他的第一本書,也是理財暢銷書《只買一支股,勝過18%:理財專家不敢教你的事》來送我,也帶了一大疊其他的文稿來。股票,我是完全外行,只能謝謝他,但另外的文稿居然是他即將出版,有關電影的新書。沒想到,「電影」還是他的最愛。
這本新書的內容,完全跳脫了我印象中的電影書籍。他說,他沒有那麼深厚的人文素養,無法從美學、社會學、人類學,或是意識型態,來剖析電影的藝術性。他還說,他也不想去探討這些電影對他人生的啟發,而只是想和讀者分享,看電影「這件事」帶給他人生的喜悅和滿足感。他太謙虛了。早在他還在念大學的時候,就常常幫電影圖書館的期刊〈電影欣賞雙月刊〉寫稿或譯稿,國際影展特刊也常見他的精闢觀點,至今都還令我印象深刻。不過,看完整本書之後,我可以輕易在字裡行間,看到他多年歲月累積後的成熟和豁達。我認為,這是一本有關「人生」的書,而不只是一本有關「電影」的書。這個時代,恐怕很少有人說不愛看電影,但是大家都太聚焦在電影本身,忘了這件事同樣承載了許多的回憶。昇輝找到了電影書籍新的切入點,喚醒了大家許多類似的往事。小時候跟父母看電影,爸爸喝咖啡,他吃冰棒。高中第一次和女生單獨看電影,內容忘了,只記得路上正好撞見女生的家人。他也提到,當年在電影圖書館漏夜排隊買國際影展電影票的盛況,這或許是早已習慣網路購票的新世代難以想像的事情。
電影本事和錄放影機,都是如今四十歲以上人的共同記憶,現在的年輕人只知道酷卡和DVD了。他說,從小蒐集的電影本事,一直被家人視為垃圾,沒想到在五十歲之後,可以成為書中的亮點。他在學生時代沒做過家教,就靠寫影評賺零用錢,在民國七十年代,也算是小有知名度的影評人,以現在流行的說法,他雖然不是A咖,但至少是一個B咖。然而,他不想把這本書寫成影評的文集,因為都寫《變形金剛》,大概難登藝術殿堂;都寫費里尼,又怕曲高和寡,難引共鳴,乾脆另闢蹊徑,也正好符合他學企管的背景,這叫「市場區隔」。影評見仁見智,但回憶卻能心靈相通。
當天,我們聊了很久,但他起身離開時,最後講的這一段話,讓我感觸最深。
「我年輕時真的很想去學電影,拍電影,但被老爸阻止,又不敢革命,只好念商。但是,若去拍電影,恐怕早已餓死街頭,結果進了證券業,才能累積一些樂活人生的資本。很多人抱怨現實毀了年少的夢想,但我喜歡我後來的人生。」
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李安,但每個人都能和昇輝一樣,開朗、知足。
【領銜推薦】
老朋友施昇輝這一回不談股票,不論財經,寫的是,咦,「青春歐吉桑的電影本事」?一看到電影二字,眼睛仍會發光的我,趕緊翻開書稿,讀著讀著嘴邊就泛起微笑,只因我也曾經是那樣的「電影青年」。
一口氣讀完,覺得施昇輝這本著作更像是寫給電影的情書,厚厚的,深情款款。這樣無悔的深情,想來有三種人會懂:現任電影青年,仍相信電影的中年影癡,還有即使拄著枴杖,也要走到售票口,顫巍巍地開口說「一張全票,靠走道」的老人。
──韓良憶
【目錄】
【自序】序幕My heart will go on and on
【領銜推薦】聚焦人生的電影情歌◎徐立功
【友情喊聲】韓良憶、林正盛
第一篇因為電影,讓我不虛此生
【今日獻映】《魂斷威尼斯》
──瓊瑤vs二秦二林;王家衛vs另類金庸:電影和文學,今晚你選哪一個?
第二篇眾樂樂?還是獨樂樂?
【今日獻映】《海神號》
──跟拍、翻拍、重拍?續集、前傳、番外篇?多少電影有姊妹關係?
第三篇戲院!就是我家
【今日獻映】《爸媽不在家》
──金馬五十大回顧!兩岸三地電影萬花筒,金馬獎說話最有份量!
第四篇電影能有什麼天大「本事」?
【今日獻映】《刺激》與《阿拉伯的勞倫斯》
──奧斯卡最佳影片=最偉大電影?列名影史的經典,簡直鳳毛麟角!
第五篇那個盜錄猖狂的年代
【今日獻映】《男人真命苦》
──詹姆士龐德拍了23集,他說累了想洗洗睡;黃飛鴻眼裡那只是小咖:他打了77集!
第六篇百花齊放的國內影展
【今日獻映】《小金同志想要飛》
──北韓和科威特這輩子大概很難去,但在百花齊放的影展電影裡,可以窺見當地的風景!
第七篇電影場景,近在眼前
【今日獻映】《海角七號》
──中港台電影大不同!香港拍警匪片很強,中國有大時代的觀察,台灣最愛本土小確幸!
第八篇B咖影評人的筆記本
【今日獻映】《2001太空漫遊》
──世界TOP 10的影評權威又怎樣?人人心中都有一份我的最愛電影清單!
第九篇只要有心,人人都是金獎導演
【今日獻映】《印度之歌》
──實驗性極強的電影總讓人走出戲院時,心中偷罵:「媽的,在演什麼東西啊?」
第十篇那些年我們一起看電影
【今日獻映】《開羅紫玫瑰》
──便利商店集點太老套,把喜歡導演的作品整套看完才真王道!
第十一篇小收藏大展覽,我的電影博物館
【今日獻映】電影脫口秀
──電影片名面面觀:好的片名讓你上天堂,壞的片名讓你住套房!
【後記】我爸爸以及他的電影情書
【同場加映】青春歐吉桑之絕對(不負責任)私房片單
【內文節選一】
第一章 因為電影,讓我不虛此生(節選)
真正從「愛看電影」進化到「影迷」,是要到進了大學之後。一則上課自由,時間多了,二則不再有一試定終生的考試關卡,三則拜科技之賜,看電影的方式變多了。
民國六十八年,我剛剛進入台大就讀,校園裡充滿琳瑯滿目的社團招生廣告中,我一眼就相中了「視聽社」,為我開啟了好萊塢以外的電影世(視)界。
當年,我們常常去西門町的台映試片間,看到很多只在書上「讀」過的電影,舉凡《單車失竊記》(Bicycle Thieves)、《強尼上戰場》(Johnny Got His Gun,又譯《無語問蒼天》)、《魂斷威尼斯》(Death in Venice)、《城市之光》(City Lights)、《摩登時代》(Modern Times)等等,簡直是大開眼界。
那是美麗島事件剛發生不久的年代,施明德是最後才落網的異議人士,政府為了抓他,懸賞一百萬。他最後藏身之處,就是台映試片間的對面。文藝青年和革命鬥士,曾隔著一條街,短暫交會過。
當年我在台大念的是商學系工商管理組(現在台大工商管理系的前身),到了大二,就得離開公館的總區校園,到徐州路的法學院念書。從學校走到青島東路的電影圖書館(現在電影資料館的前身),不要五分鐘的時間,對我而言,真是太幸福了。
從大二到大四,只要沒課,或是不想上課,我就跑去電影圖書館,有時是看它規劃的主題電影,有時是去那裡借自己想看的錄影帶。當時圖書館所有的員工,我都認識。他們常懷疑我是不是整天只打網球和看電影,因為我真的經常打完球,連衣服也沒換,就去電影圖書館報到。
那真是大量看電影的時期,美國的電影、歐洲的、日本的,我全部都看,簡直葷素不忌,電影圖書館裡有些歐洲電影還有英文字幕,有些日本電影連英文字幕都沒有。有一次,為了看黑澤明的《七武士》,因為既沒英文字幕,又聽不懂日語發音,只好把美國人跟拍的《豪勇七蛟龍》(Magnificent Seven)先看一遍,這樣至少可以看懂劇情的發展。
電影圖書館在民國六十九年辦了第一屆的金馬獎國際電影觀摩展,當時只有十四部電影參展。自第二屆開始,我的人生就和電影展密不可分了。時至今日,國內電影展百花齊放,都要歸功當年的創舉。
我在戲院看電影,已經愈來愈少了。除了放映的管道增加了,還有一件「科技」大事發生了。以今日的眼光來看,其實也算不上科技,那就是錄放影機問世了。這就是DVD Player的祖先。
錄影帶的誕生,讓戲院的生意一落千丈。在家看錄影帶,愛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而且再也不用到戲院外大排長龍了。更過分的是,很多院線片都被不肖商人盜錄,大家更不必去擠戲院了。
今天九份的昇平戲院和內灣的內灣戲院,至少還有觀光客會來消費,其他很多鄉鎮戲院,都被迫關門大吉。這是錄影帶造成的傷害,但對我這種超級影迷,卻是一大福音。因為很多根本不可能在戲院放映的經典名片,藉由盜錄國外電視的錄影帶,得以進入台灣。
民國七十年暑假,老爸花了快新台幣五萬元(!)買了一台錄放影機,為我開啟了更廣大的電影天地。三十幾年前,借一支錄影帶就要八十元,幾乎跟今天一模一樣。我透過錄影帶看的前兩部電影,就是丹尼斯霍柏(Dennis Hopper)的《逍遙騎士》(Easy Rider)和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的《春光乍洩》(Blow-up),光是看到這兩部經典,我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了──老爸聽到,大概會生氣,因為這台錄放影機幾乎就花了他一個月薪水!
其實,大學花這麼多時間看電影,真正的理由是談戀愛不順利啊!因為我老是帶女生看一些娛樂性很低的電影,嚇跑了她們:(
大學畢業,入伍當兵在花蓮服役,看電影依舊是我最重要的消遣活動,不過花蓮資源畢竟有限,能夠去看各式影展的日子不多,只好趁休假回家,猛看錄影帶,一解相思之苦。
◆現在我五十幾歲了,但汗顏的是,我對電影的熱情好像逐漸消退了。以前每個月大概都能看十幾部電影,現在有時三個月才看十部。以前影展動輒看二三十部,現在有時少到只有兩三部。我已經退休,時間多得很,小孩都大了,也沒什麼學校的事可以煩我了,反而電影愈看愈少,奇怪?
我大致歸納出三個原因:
第一、年輕時崇拜的電影大師逐漸凋零,或是已經江郎才盡,激不起我再追星的狂熱。
第二、現在很多導演誇張的敘事風格,我可能是「食古不化」,真的很難接受。《猜火車》(Trainspotting)我看了十幾分鐘,就受不了了。
第三、太多電腦動畫,讓以前很困難的事變簡單了,再也感受不到以往前輩拍電影的那種無悔的堅持。
最近只有一件事,又讓我燃起了對電影的熱情,那就是曾膺十大電影之首,小津安二郎的《東京物語》在台北公開上映。我在臉書貼文,呼籲親朋好友一定要看。有個朋友深受感動,留言說她已請公司包兩場給同事看,叫我別擔心了。只是我以為在華山光點放映,一定會讓常去看影展電影的文藝青年擠破頭,沒想到首映當天,還是假日下午,居然只坐了個半滿,我其實是很難過的。不看小津,怎配稱影迷?
我至今總共看了四千三百餘部電影,扣除十歲以前,平均一年大約看一百部。最誇張的是民國七十一年,我大三,一年看了三百部。不過,這幾年都不到百部,讓我振奮的好片也變得鳳毛麟角,科技進步了,原創性卻少了,最重要的是,人文關懷也在目眩神迷中變淡了。
這究竟是因為電影本身的轉變?還是純粹和個人歲月與心境有關?
我曾和小孩說,請他們一定要買我看的最後一部電影的DVD來收藏,做為對我這個影迷老爸的一個紀念。哪一部會是我人生的最後一部電影?沒人知道,但肯定是對我別具意義的電影。
◆每一個影迷都希望能把自己最喜歡的電影拿來和大家分享,我也不例外。因此,我要為大家放映的第一部電影,就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影片《魂斷威尼斯》。民國七十年,是我第一次看這部電影,迄今已三十二年,但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從未改變過。
【內文節選二】
【今日獻映】 《海神號》(The Poseidon Adventure)
為什麼要放這部電影給大家看呢?因為它代表了好萊塢近幾年「重拍」經典老片的風潮。
最方便重拍的題材,就是好萊塢自己的經典,例如《名揚四海》(Fame)、《瞞天過海》(Ocean’s Eleven,原版中譯名是《十一羅漢》)、《非常衝突》(Sleuth)、《驚魂記》(Psycho)……等等,族繁不及備載。
要鄭重推薦的是《非常衝突》,全片只有兩個人,連路人甲都沒有,場景就是一棟豪宅而已。一個中年富豪邀請他妻子的年輕情夫來家裡,準備用計殺了他,典型「貓捉老鼠」的遊戲就在爾虞我詐中展開。在一九七二年原版的富豪是專演莎翁名劇的勞倫斯奧利佛(Laurence Oliver),年輕情夫是米高肯恩(Michael Caine);到了二○○七年的新版,米高肯恩變成富豪,裘德洛(Jude Law)則演他當年情夫的角色。演員演得精采,導演的場面調度也是一絕。
最有趣的是《驚魂記》。新版導演葛斯范桑(Gus Van Sant)完全照著原版導演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的畫面,一五一十重拍一遍,算是對緊張大師的最敬禮。但是,觀眾有必要重看一遍嗎?
好萊塢的題材不夠拍,又往外發展,例如將日本片《大家來跳舞》重拍為《來跳舞吧》(Shall We Dance?)、《七夜怪談》成了《七夜怪談──西洋篇》(The Ring),或是香港片《無間道》重拍為《神鬼無間》(The Departed)。什麼時候,也會輪到台灣的電影被好萊塢相中?
重拍並不是好萊塢的專利,日本導演山田洋次在二○一三年的電影《東京家族》,就是重拍了他的師父小津安二郎曾被譽為影史上最偉大電影的《東京物語》;而大陸導演田壯壯也重拍了號稱中國最偉大的傑作,那是費穆一九四八年的作品《小城之春》,也是我至今認為新版藝術成就最接近原版的一部。一個散發現代化氣息的年輕男子,造訪一對住在傳統中國宅邸的夫婦。男主人重病在床,女主人如何抵擋年輕男子的誘惑?精巧微妙地指涉了中國在一連串內憂外患的動盪中,如何面對東西文化,以及現代傳統間的衝突。
好萊塢的電影被其他國家的導演重拍,倒不多見。但席尼盧梅(Sidney Lumet)的法庭經典作《十二怒漢》(Twelve Angry Men),被日本導演中原俊拍成喜劇版的《十二個溫和的日本人》,又被俄羅斯導演尼基塔米亥可夫(Nikita Mikhalkov)拍成強調社會批判的《大審叛》(12),就是少數的例子。
一般都是後輩導演重拍前輩之作,但日本導演市川崑,卻用彩色底片重拍了他自己的黑白片代表作《緬甸的豎琴》。他的努力,絕非後來很多導演推出自己的「導演剪輯版」所能比擬的。
講完「重拍」,我們來講另一種模式「跟拍」。
「跟拍」就是某部電影叫好又叫座之後,很多人就依循該片的劇情模式,變換一下時空背景,又成了一道新菜。跟風模仿的劣作很多,我就不浪費油墨了,只講兩個「跟拍」比較成功的例子。
久遠一點的是黑澤明的《七武士》,一個貧苦農村為了對抗土匪,找來七個武士助陣,終於擊退悍匪。好萊塢的《豪勇七蛟龍》(Magnificent Seven)把時空改成美國西部;香港片《七福將》改成中國軍閥時期,甚至周星馳的《少林足球》去找各懷絕技的師兄弟,加上教練吳孟達,正好七人,組成足球隊,恐怕也是受《七武士》的啟發。當然,還有外太空版,也有古羅馬版,但我沒看過,只好略過。
近一點的是《終極警探》(Die Hard),我們英勇的男主角陰錯陽差被一群歹徒挾持在一棟高樓裡,只有他一個人有能力拯救所有人。地點換成公車,就是《捍衛戰警》(Speed);換成郵輪,就是《捍衛戰警2》(Speed 2);換成軍艦,就是《魔鬼戰將》(Under Siege);換成火車,就是「魔鬼戰將2」(Under Siege 2);換成冰上曲棍球場,就是《絕命殺陣》(Sudden Death),換成機場,就是《終極警探2》(Die Harder)。讓各位猜猜看,最狹窄,最沒地方躲,歹徒也最愛來的地方是哪裡?
飛機上。《空中監獄》(Con Air)、《747絕地悍將》(Executive Decision)、《巡弋悍將》(Passenger 57)都是。甚至美國總統也在劫難逃,就是《空軍一號》(Air Force One)。待在白宮,也不安全,因為他會碰到《白宮末日》(White House Down)。
我不知道,是否全部提到了?如果沒有,讀者就自己加吧!
還有第三種,叫做「翻拍」,就是找一部經典裡的一個梗,然後拍出類似,甚至完全不同的電影。
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最擅此道。他的《追殺比爾》(Kill Bill)根本就是在翻拍很多華語武俠片或功夫片。鄔瑪舒曼(Uma Karuna Thurman)一身黃色連身運動服,加上一場接一場的武打架構,誰都看得出來,在模仿李小龍未完成的遺作《死亡遊戲》。
最近的《決殺令》(Django)其實只用了《續集荒野大鏢客》(Django)的片名及主題曲,剩下的劇情都是屬於他自己的。當然,戴白頭套的一幫歹徒還是可以看到原版的影子,只是原版歹徒戴的是紅頭套。原版的男主角法蘭哥尼羅(Franco Nero)也在新版軋一角。
插句題外話,《續集荒野大鏢客》根本不是正宗《荒野大鏢客》的續集,而是一部跟風的仿作,史家通稱「義大利西部片」或「通心麵西部片」。
或許很多人不知道塔倫提諾的《惡棍特工》(Inglourious Basterds)也是有所本,原型是德國喜劇大師劉別謙(Ernst Lubitsch)的《生或死》(To Be or Not to Be)。而劉別謙另一部經典喜劇《街角的商店》(The Shop around the Corner),也被別人翻拍成大家都很熟悉的《電子情書》(You’ve Got Mail)。
看著「重拍、跟拍與翻拍」三種型態的電影,最大的趣味來自於新舊版本的差異性,但是塔倫提諾總能另闢蹊徑,拍出非常個人化的樂趣,這也是他成為票房和評論雙重寵兒的原因所在。
【內文節選三】
第四篇電影能有什麼天大「本事」?(節選)
要識別一個影迷是屬於哪一個世代,問他知不知道什麼是「本事」,就可以認出他是五六年級生?還是七年級以後的?
年輕影迷現在去影城,買完票等著進場時,可能會隨手翻閱那些印刷精美的酷卡,這樣就可以知道下一檔會放映哪些電影?這些酷卡尺寸不一,甚至還有些造型奇特,目的不外乎是想吸引影迷的目光,進而吸引他們下一次願意掏錢來看這部電影。
沒有酷卡的影城,則會透過一本印刷精美的小冊子,告訴你本週每部電影的放映時間,還有即將上映的電影介紹。
早期這些功能就是由「本事」這張紙來提供。不過,它的印刷不是黑白,就是單色套印。尺寸變化不多,紙質也很粗糙。它不是擺在等著進場的大廳,而是放在進場的入口處。有公德心的人,一次拿一張;沒公德心的人,一次抓一把。而酷卡是成堆整齊疊放,而本事為了方便觀眾拿取,會把它們打開成一個扇形,就好像熟練的銀行員在數鈔票一樣。
靠這張本事,明天到學校,就可以和同學好友炫耀,我爸今天帶我去看了007。本事成了你是否看過這部電影的最佳證明。五六年級生若是影迷,一定會收集每一張本事,甚至每次拿兩張,還可以跟別人交換。
◆光看文字,或許年輕影迷還是不知道,到底本事長的是個什麼模樣?
本事不外乎兩種尺寸,一種我姑且稱之「基本型」,長十九‧三公分,寬十三‧五公分。一面是下期即將放映的電影的圖文廣告,一面是你看的這部電影的劇情介紹。小時候,爸爸常說,拿了本事,就可以回家了。他都會先看劇情介紹,大概是怕待會兒睡著了,醒過來還能接著看下去。我很奇怪,都知道劇情了,看電影還有什麼樂趣?我當然不敢當面吐槽,否則他以後可能就不帶我看電影了。
如果結局可能出人意表,本事就不會把它說穿,最後就會用一句話來交代:「……欲知結局如何,請看本片。」如果電影走意識流風格,或是有很多超現實的情節,本事常常會亂寫,甚至寫錯,結果不只電影看不懂,看本事更會一頭霧水,雪上加霜。麥可尼柯斯(Mike Nichols)的《二十二支隊》(Catch 22),在我印象中,就寫得不知所云。
另一種尺寸,正好是「基本型」的兩倍大,我稱之為「豪華型」。這兩種尺寸取決於下期電影是不是賣座強片?如果下一期要演007,一定會用「豪華型」。一面整張是下期預告,另一面半張是你看的這部電影的劇情介紹,還有半張也是下期即將放映的電影的圖文廣告。有時,整張廣告和半張廣告是同一部電影,有時是不同的兩部電影。
以前的戲院都是單廳放映,所以下期預告也只會有一部電影,但獅子林戲院首創三廳放映,分為「金獅」、「銀獅」和「寶獅」。業者還是很有創意,他把三個廳下期要演的電影,通通放在本事的其中一面,這是當時較少見的做法。獅子林戲院就是現在台北西門町的新光影城。現在影城動輒十幾個廳,只好印小冊子來處理了。
還有一種「特殊型」。我沒有真正拿過,這是朋友給我的東海戲院的本事。東海戲院在哪裡?還盼讀者告訴我。這種「特殊型」長二十一‧五公分,寬十三‧一公分。兩面的內容倒是和「基本型」完全一樣。
最近,我居然發現電影本事復活了。儘管尺寸差不多,但既沒有劇情介紹,也沒有電影廣告,完全沒有當年的韻味。《失魂》導演鍾孟宏藉由這張小紙片,希望建立和觀眾雙向溝通的平台。我其實有點失望,因為電影本事獨特的形式,是五六年級生共同的記憶密碼,新版本事卻給我一種不知所措的幻滅。
◆電影本事的重點絕對不是劇情介紹。你人都來了,戲院老闆有必要做這種沒有生產力的售後服務嗎?因此,它最重要的功能是「廣告」,希望你也有興趣看下一期即將放映的電影。
除了電影廣告之外,戲院老闆還可以利用本事四周的版面,登一些其他的廣告,多少增加一點收入。當年電影院假日場場爆滿,本事發行量應該很大,當然是絕佳的廣告媒體。戲院周邊的約會場所,是本事廣告的大宗。甚至連汽車駕訓班,房屋租售廣告都能軋一角。最有趣的是「麥當樂」的廣告,上面寫著:「散場後,請來享受時髦的漢堡餐。」當年,全球最大的漢堡連鎖店McDonald’s還沒到台灣,但嗅覺敏銳的商人已經引進這種美式速食,還搶先登記了「麥當樂」,害得漢堡正宗只好用「麥當勞」。吃漢堡,應該是快「樂」的事,怎麼變成辛「勞」的事了?(「辛勞」,大概是指父母吧!)
在電影本事上登廣告,理所當然,理直氣壯,但是在當年那個要求政治意識絕對正確的時代,連本事都要用來分擔政令宣導的工作。
最常見的就是這一句:「保密防諜,人人有責」。那個年代,海峽兩岸豈只不能觀光通航,根本就是敵對的狀況。我們現在稱對岸「中共政權」,但當年一律以「萬惡的共匪」稱之。保什麼密?國家機密。防什麼諜?匪諜是也,就是共匪的間諜。換句話說,美國的間諜是不必防的。第一名是這一句,第二名當然就是「檢舉匪諜,保衛國家」。其實,更有名的是「小心匪諜就在你身邊」。看個電影,還要小心匪諜跟你一起看。
年輕影迷大概不知道,以前電影開演之前,還要播國歌影片,所有觀眾都得立正站好。沒站起來的,請到外面搭專車,直接把你送到綠島監獄。
除了這兩句之外,還有:
「慶祝光輝十月,歡迎僑胞歸國」──華僑回國,還有時間看電影嗎?
「宣揚中華歷史文化」──大家都愛看暴力情色片,哪來中華文化?
「火災最可怕,大家要小心火種」──看電影也要時時想到瓦斯關了沒?。
「敬請按照通知日期在家接受戶口校正」──要記得,校正當天不可以看電影。
「隨地吐痰便溺要重罰」──看電影不可忘公民與道德。
「請勿在場內吸菸,請勿攜帶零食進場,請勿拋棄紙屑果皮,請勿購買黃牛票」──像不像阿扁總統的「四不一沒有」?
【內文節選四】
【今日獻映】 《印度之歌》(India Song)
請注意,這不是大衛連的遺作《印度之旅》(A Passage to India)。
許多影史上赫赫有名的電影,在它們面世數十年之後才看,常讓影迷覺得不過爾耳,那是因為它們在當時的原創性已經被後人不斷複製,也就是所謂的「老梗」,因而感受不到它們在影史上的重要性。
但是,法國重要女作家瑪格莉特莒哈絲(Marguerite Donnadieu)執導的《印度之歌》卻是無論擺在任何時代來看,都歷久彌新的創舉。她把聲音和畫面徹底分離的實驗,無疑是我觀影至今最大的挑戰,也是後進導演不敢輕易嘗試的天險。
幕後的對話,有時預告了未來故事的發展;有時畫面的呈現又遠早於演員的聲音。悠遊於不同時空的敘事手法,並不稀奇,但加上音畫自由切換,其多重組合的複雜性,沒有親眼看過,恐怕很難體會它的精采。
另一部極具實驗性,但更驚世駭俗的就是德瑞克賈曼(Derek Jarman)的《藍色》(Blue)。全片沒有畫面,就是一塊藍幕而已。全長九十分鐘,就聽導演娓娓道來他罹患愛滋病之後的心路歷程,以及他對人生的看法和回顧。我們對電影的定義是否該重新檢討了?
請注意,我說的並不是奇士勞斯基(Krzysztof Kieślowski)的《紅藍白三部曲》之一的《藍色情挑》(Blue)喔!
講到完全放棄影像經營,賈曼絕非第一人。法國導演高達近年的作品,幾乎都是如此。他要觀眾專心注意他的社會批判或哲學探討,不要因影像和劇情而分心,所以畫面不是人物碎碎念,就是直接貼上文字。高達完全顛覆電影的定義,他在文化界的崇高地位,讓一代又一代的文青去朝聖。但是,我實在不能苟同。有一次,又去國際電影展看他的新作(連片名都不重要)。看完全場默然,沒人敢有高見,突然有人小聲罵道:「他媽的,在演什麼東西啊?」然後陸續聽到此起彼落的鼓掌附和聲,覺得這個人敢罵高達,真是有種。
和高達同樣出身影評人的侯麥,風格完全不同。他的電影從頭到尾都是對白,幾乎看不出來導演做了什麼事。所有的精華就在人物間充滿機鋒的言詞,所反映出侯麥的人生智慧。楊德昌是他的忠實粉絲,但楊氏作品精雕細琢,處處可見隱喻,又和侯麥南轅北轍,也是一絕。
和高達、侯麥同一個時代,但非影評人出身的亞倫雷奈(Alain Resnais)也是非常富有實驗精神的導演。他早期的《廣島之戀》和《去年在馬倫巴》(L’Annee Derniere a Marienbad),早已是無法超越的經典。他晚年仍創作不懈,最有趣的就是兩對男女演員從頭演到尾的《吸菸》(Smoking)和《不吸菸》(No smoking)。人生常面臨抉擇,往後命運就會大不同。這樣做(吸菸),會演變成這樣,不這樣做(不吸菸),就會演變成那樣。吸不吸菸,只是其中一個轉折,片中還有很多類似情境,甚至還會重頭做不同選擇,然後再呈現不同的結果。電影上映的期間,雷奈要求兩部電影要在不同的影廳同時放映,你要先看哪一部都可以。或許你看過湯姆提克威(Tom Tykwer)的《蘿拉快跑》(Run, Lola, Run),兩者都有同樣的樂趣,但吸菸二部曲畢竟是師父。
說了那麼多所謂的「藝術電影」,難道商業電影就不曾有實驗企圖嗎?
希區考克就是箇中翹楚。其中最精采的就是一九四八年的《奪魂索》(Rope)。全片只有九個鏡頭,但看起來好像只有一個鏡頭。因為當年每捲底片只能拍十分鐘,所以希區考克在兩捲底片銜接處,常用演員的背影來製造鏡頭未斷的假相。在某人家裡舉行的同學會,有兩個先來的同學聯手殺了另一個同學。窗外陽光暗示時間的流逝,同學會結束之前,兇手會隨著破綻呼之欲出,而被抓到嗎?希氏作品的樂趣就在於,觀眾擔心的對象,竟然常常是兇手。
真正一鏡到底的電影,我看過兩部。一部成功,一部只給人賣弄的印象。前者是俄國導演索柯洛夫(Alexander Sokurov)拍的《創世紀》(Russian Ark),藉由流暢穿梭於一座俄國古老宮殿裡的鏡位,以及兩個相距數百年的幽靈的對話,帶觀眾悠遊於俄國的歷史、藝術和文化中。一鏡到底在這裡有了豐富的意義,可惜我對俄國知之甚少,不易領會其中的奧妙。
後者是哥倫比亞導演拍的《人體炸彈》(P.V.C-1)。在挾持人質的事件中,家屬到處奔波求救,歹徒四處逃竄,警察一路追緝,跨越場景這麼多,只用一個鏡頭,當然難度很高,但常常就是拿著攝影機一路跟拍罷了,甚至快速轉換雙方的臉孔,用得實在太勉強了。快速剪接在犯罪電影中所製造的張力,在這裡完全看不到。相較來說,杜琪峰的《大事件》只在開場十五分鐘的槍戰裡,採用一鏡到底的手法,就夠味多了。
如果你認為二○一四年勇奪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地心引力》(Gravity),珊卓布拉克(Sandra Bullock)幾乎一人演到底已經非常特別了,那你更該看史蒂芬史匹柏(Steven Spielberg)還在大學念書時,為電視拍的電影《飛輪喋血》(Duel),全片就是兩輛汽車的追逐,兩個司機從頭到尾沒幾個鏡頭,更酷吧!
近幾年有些紀錄片也有機會在戲院做商業放映,其中大陸賈樟柯的《二十四城記》和台灣郭珍弟、簡偉斯的《跳舞時代》,都將紀綠片和劇情片的元素巧妙結合在一起。
《二十四城記》透過訪問,來看待大陸工廠由國營轉民營,再被改為社區建築用地的時代變遷。訪問對象有真正的工人,也有由演員(如陳冲〉來扮演的虛構角色。《跳舞時代》則在重現台灣光復前後的娛樂界和時尚圈。找得到歷史文獻,如新聞影片和紀綠片,或找得到當事人及後代,就安排在電影中;找不到的話,就找演員來演。
美國鼎鼎大名的普普藝術大師安迪沃荷(Andy Warhol)也常跨界拍電影。他拍的不是有內容的紀綠片,而是攝影機擺著不動,一拍好幾個小時的紀實(或者「計時」)片,這些只能在美術館展覽,不適合在戲院放映。
最後,公布一份有趣的名單,影史最長的十部電影。安迪沃荷就占兩部。能拍那麼長,應該也算是一種挑戰觀眾耐心的實驗。這是從網站上整理出來的,有些連原文片名都無法提供,各位讀者姑且看之:
1.《治療失眠》,5220分鐘。一九八七年出品,美國片。朗誦詩歌,整整四天。
2.《世界上最長最没意義的電影》,2880分鐘,一九六八年出品,只在實驗室放過。
3.《愚公移山》,763分鐘。尤里斯‧伊文思(Joris Ivens),七○年代在中國拍的紀錄片。
4.《一個菲律賓家庭的進化》,643分鐘。記錄一個家庭横跨十六年的變遷。
5.《浩劫》,556分鐘。尋訪二次大戰猶太人屠殺事件的相關人物,曾正式上映。
6.《鐵西區》,551分鐘。中國王兵執導。面臨工廠關閉在即,工人尋常生活與心情的真實記錄。
7.《戰爭與和平》,511分鐘。俄國出品,終於有劇情片了。我有幸看過。
8.《帝國大厦》:485分。安迪沃荷對著帝國大廈連拍八小時。
9.《睡覺》:321分鐘。又是安迪沃荷對著一個睡覺的人連拍五個多小時。
10.《1900》,318分鐘。《末代皇帝》(The Last Emperor)大導演貝托魯西(Bernardo Bertolucci)的史詩巨作,大明星,大時代,大製作,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部電影。
我曾和很多人說過,好看的電影太多,不一定要急著看,少看一部也無妨;但是特別的電影一定要看,而且一旦錯過,大概就不會再有機會了。很多具有實驗精神的電影都很特別,但有時候「特別精采」,有時候「特別難看」。
自詡為影迷的我,在此要深深懺悔,《鐵西區》曾在民國一○二年台北電影節放映過,但我居然沒有勇氣去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