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一頭雲霧般的灰白蓬亂長髮,影評人李幼新走到全球任何地方,都是眾人側目的焦點。如果你讀過他「把所有異性戀男人都同性戀化」的影評,你可能更將相信他的「與眾不同」,絕對不只在於外表的層次。然而這樣一個驚世駭俗的外殼下所隱藏的,卻是一個極度耽溺完美視覺,卻又無力解放自己肉體的處男。
●對電影的狂熱 始於挫敗的愛情
李幼新的長髮在每個放映廳裡,對於後座觀眾的視線可能都是一場夢魘,不過他自己當然不受影響,因此可以樂於做個一生奉獻給電影的電影狂,但這場持續一生的電影夢,其實開始於一段挫敗的愛情。
李幼新儘管明明是個讀社會組的資質,在高中時卻因愛上一位男同學而毅然就讀自然組,甚至為此3度重考大學,只希望跟自己深愛的人進入同一系。
●外語訓練奠定詮釋電影根基
反覆挫敗的他終於認清現實轉讀文學院後,卻因外語的訓練基礎,以及深入了解西洋文學史的脈絡後,而奠定了他未來欣賞與詮釋電影的根柢,從此一生受用不盡。文學史的訓練讓李幼新在電影史中如魚得水,可以「上窮碧落下黃泉」,從費里尼、帕索里尼、高達到蔡明亮,對他來說都是一脈相承互相映照,就像他說話時永遠讓人難以捉摸的意識流方式。
李幼新的長髮究竟從何時開始留的?為何而留?「就像我吃素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都忘了……因為我長得醜吧……」李幼新從小就不愛照鏡子,又極度害羞自卑不敢看人,如今蓋住半邊臉的長髮,剛好成了面對世界最佳的擋箭牌。
身為一個「內向、拘謹,除了念書什麼都不會」的男同性戀,自己又討厭自己的容貌,加上對他人美好外貌的強烈迷戀,讓他從內到外成了個徹底人格分裂的典範,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欠缺。
一般人難以想像的是,李幼新的長髮儘管在別人眼中不敢領教,他自己對於外表倒是高度堅持,被拍照時從現場光線到自己衣服的色彩都細心講究,他長年每天游泳,堅持讓自己的身體毫無贅肉的努力,與許多愛美的女性相較更絕不遜色。
●影評永遠為同性情慾推波助瀾
李幼新的人格分裂,從他的文章與個人生命的割裂中一覽無遺。他的影評語不驚人死不休,只要是高聳突起的物品都可解讀成陽具的象徵,永遠都在為同性情慾推波助瀾,一天到晚想解放別人,但他坦承,他自己至今根本仍是個處男。
李幼新從小強烈的變性慾望就完全受到壓抑,長大後也完全無法適應男同性戀的世界,讓他一生都活在「走錯房間」的尷尬錯置中。但他的「處男」二字在技術層面上或許有待商榷,因為他只曾與男妓有過「不完整」的肉體接觸。他找男妓時,只是兩人不穿衣服享受「看與被看」的關係,頂多在他自己亢奮時希望對方能碰觸他的身體,就已足以讓他達到高潮。
這種高度潔癖的純視覺慾望法則,來自於李幼新從小家裡沒有兄弟姊妹,男女對他一樣陌生遙遠,更從未在公開場合裸體,剛學游泳時連要裸露乳頭、肚臍都讓他痛苦不堪。他不像一般男同性戀對於陰莖高度著迷,只愛看人體整體的美感,男性肉體上的陰莖,在他眼中只是幻化成「沒有燈罩的燈泡」或「蛋糕上的玫瑰」。長期肉體高度禁慾思想上卻毫無禁忌的結果,讓他感嘆地說:「思想上,我才是男妓。」
●迷戀青春胴體 游泳池畔拍男孩
踏不出自己禁錮的身體,李幼新在欣賞別人的身體時卻是執迷到無可救藥。從1990年開始,他更在台北的再春游泳池拍攝一連串青春男體的照片。2年後再春走入歷史,他才轉戰板橋住家附近的游泳池。
他認為,多數男生都會在生命中某幾年常去游泳,隨後或許因工作或其他原因而逐漸遠離泳池,但對他自己來說,一旦在生命中發掘了游泳後,卻是「一生一世的事」,每年夏秋每天都去,一去就是5、6個小時,甚至為此至今都不願找正職工作。而他在泳池邊看到的這些男孩,又是為何可以這樣每天報到呢?他好奇地嘗試長期拍下這些擁有美好勻稱體態的青春,希望也許能在10年後做個對照。
●變性、投身男同性戀兩頭落空後…
然而就像圓山的再春游泳池只能留在許多人的回憶裡,許多被李幼新拍過的男孩也因種種原因日後不再相遇。他的家裡堆滿了洗好答應要拿給對方的照片,卻很少能夠送得出去。就像蔡明亮的「不散」傷逝永和福和戲院的消失,李幼新所拍下的的池畔青春,也見證著一個個彷彿不留任何痕跡,卻又永遠明亮燦爛的夏天。那些可以盡情揮灑讓人觀看的青春胴體,更無聲地說明著李幼新自己禁錮的身體所永遠渴求的欠缺。
在變性當女人與投身男同性戀兩頭落空之後,今日的李幼新不想當男人,也不想當女人,只想做個永遠熱愛池畔陽光、永遠愛電影的男孩。他的生命中已不需要男人,寧可與他鍾愛的奧黛麗赫本跨越時空在想像中相互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