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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中,有一段主角和朋友的討論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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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你一件事。」多崎作說。
「什麼事?」
「各種宗教中預言者多半的情況,都是在深深地恍惚中接受絕對者的訊息。」
「沒錯。」
「那是在超越自由意志的地方所進行的事情嗎?始終是被動的。」
「沒錯。」
「而那訊息則超越預言者個人的框架,發揮廣泛而普遍的機能。」
「沒錯。」
「這裡既沒有二律背反性,也沒有非根本的次要性。」
灰田默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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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明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所謂人的自由意志,到底有多少價值呢?」作說。
「好問題。」灰田說。然後靜靜地微笑。那是貓在溫暖的陽光下睡覺所露出的微笑。「我還答不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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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想法是:
的確,人的自由意志仍是跟著框架的,多數時候那只表現為,框架內不同選項的挑選,或頂多是不同局部的勾勒與策劃(因為沒有框架,很可能連上虛無,則無所謂自由,也不再需要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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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由意志之推到最大,仍可以抵在「栽入框架vs緊貼著參與框架的演化」之選擇,有靜態或動態兩種界定框架的方式。這在邏輯上是合理的,或者應該說,這恰是邏輯的極限,故邏輯無法說它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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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深深地恍惚」、「那訊息超越(預言者個人的)框架」,該漂浮感或所謂「超越」,指的仍只是當時點上框架的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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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意志在這其中還能扮演怎樣的角色?至少就有這些選項:比如,不順隨此時點上框架(等待它在時間中的變遷),則那些逸出將無法吞噬我;比如,就在此刻建構另一等價的新框架,則那些逸出,就此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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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壓倒性地、高舉著崇尚自由意志,也不認為集體與既成框架必是罪惡,但我相信面對各種事態時所抱持的具有韌度的柔軟。若無這種柔軟,我們難以進行堅硬的建構。而有這份柔軟,在新建構與否之先,那首先賦予我們有著多層景觀的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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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可說是頑固的二元主義者,他的反二元說法,亦由來以咬定二元概念之如何根植在絕大多數人間景觀裡。小說中這段落,如同他一直以來常提出的類似悖論,儘管表面上看來是真誠的困惑或提問,但當「無解」本身可以、且經常表達立場,此些段落總也自或不自覺地透出那麼一點,會將人吸進「框架很邪惡唷」之觀點的引誘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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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或許就因為村上敏銳地感受到、且憎惡或恐懼那種二元性,所以每每描述出精準的人之卡在兩者之間的窒息感。而儘管我以為,理論上該種觀點是有點簡化的錯解,可除了生活在理論中,我也生活在現實裡。現實,確實無數時候正是這麼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我們碾壓在二元之錯亂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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